龔秀珍哭腫了雙眼,躺在水天亮的房間,三四天不吃不喝;水保田沒有多少話語,默默的招待前來送行的賓客。水天昊走進母親睡覺的房間,想跟她說說心裏話。他關上房門,坐在炕頭邊,母親看到兒子走進屋,一下子傷心的大哭起來。水天昊自小最怕母親流淚,他看到母親傷心成這樣,憋曲了兩天的他,陪著母親流起了眼淚,哽咽道:“媽媽,你不要為我擔心,我長大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當兵是我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以後決不會後悔;聽說部隊兩年有一次探親假,到時候我會來看您的,不要哭了,看到您為我傷心,我就是到部隊也不會安心。”
龔秀珍聽了兒子的話,憋了一肚子的委曲頃刻而出,道出了她的擔憂:“吳大貴的大兒子吳有金,去年不顧家人的反對,偷偷去體檢當兵,他才十七歲,當兵就去了老山前線,年初還有書信回來,這半年沒了音訊,至今生死不明,全家人急出了病,你姑舅嬸成天哭得吃不下飯,前段時間聽說趙家嘴送來一個骨灰盒。我怕四蛋去當兵,讓你大哥帶他進城打工,沒想到冒出個你來。要是當兵上了前線,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咋活?”
水天昊雖然在上學,可他對雲南前線的戰場還是比較了解,學校為了做好愛國主義教育,教育部門每周印發老山前線戰報,統一張貼在教室後牆,他隻要有空就仔細研讀這些簡報。去年中越自衛反擊戰結束,母親可能還不曉得,他告訴母親說:“媽,你還大概不知道吧,自衛反擊戰已經結束,現在不打仗了,我們這批兵要去新疆,就是南方邊境打仗也輪不到我,你就放心吧。”
水天昊說的是事實,龔秀珍哪相信他的話,總認為他在說謊騙她,她抹著眼淚說:“你說不打就不打,國家能聽你的?那是人家騙你的,我的傻孩子,中國那麼多年輕人不去,為啥偏要招你這個學生?他們說是去新疆,等部隊把兵招夠了,全拉到老山前線去,你想跑都跑不了。”
水天昊笑了笑:“戰場練豪傑,亂世出英雄,我真想上前線打仗,當個功臣,披紅掛彩的來看你,你看多威風,可我沒這個命,這輩子怕是上不了前線了。”
龔秀珍瞪他一眼,罵道:“傻瓜,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哪有盼望打仗的?像電影上演的,敵人跟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打過來,子彈像雨點一樣亂飛,哪得多少人去擋子彈。人死不能複生,你以為打仗是鬧著玩的。”
龔秀珍跟兒子閑聊了一會,她尋思,兒子在城裏上學,信息靈通,他不是傻瓜,要是前線打仗的話,他不會參軍去打仗。她覺得水天昊說得有幾分道理,隻要他不上前線打仗,去哪兒當兵都一樣。聽兒子說今年的兵要去遙遠的新疆,新疆離南方前線有幾千公裏的路程,就是炮彈也打不過去,更不要說子彈。她止住哭泣,母子倆交談了兩個多小時。
“嗨呦,大老遠的,胡書記從哪來?”吳大運站在院子裏正在招呼客人,看到村支部書記胡大海和文書劉大偉扛著半頭豬走進門來,侯尚東趕緊跑過去從劉大偉肩上接過豬肉,開玩笑說:“這麼沉的肉,大老遠的你是咋扛過來的?”
劉大偉掏出髒黑的白布手娟,擦了擦手:“兩公裏路,我咋能背動,借輛舊自行車兩個人推過來的。”
侯尚東扛起豬肉跑進廚房。院子裏的男女老少看到胡大海,客氣的站起來向他打招呼,他笑容滿麵的站到院子中間,揮揮手示意大夥坐下,笑道:“哎喲,送行的親友們還真不少啊!”
吳大運客氣的讓胡大海走進堂屋,水大爺、水三爺、水四爺和坐在炕上的幾位中老年人欠了欠身,靠窗台這邊讓出屁股大點空位,胡大海脫鞋上炕,從吳隊長手中接過一支香煙,水保耕趕緊掏出火柴點燃。胡大海吐出一口煙霧,繚繞著逃出窗外,他朝水大爺、水三爺、水四爺點點頭,笑嗬嗬嗬的說:“水家爸,今天來給你孫子送行的人還真不少,老二光榮入伍,這是咱陽山村的大喜事,應該好好慶賀慶賀。”
水大爺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笑了笑沒有說話,水三爺瞥了一眼坐在身旁沒吭聲的大哥,捋著下巴上那幾根稀疏的胡須說:“當兵送行,這是水家灣的傳統,過去生活困難,場麵沒有這麼熱鬧。看看現在,好煙好酒的慶賀三天,這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喜事,老百姓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全靠黨的富民政策好。我活到六十多歲,這幾年才把福享了,嗬嗬嗬。”
龔進成望著窗外,看到侯尚東從劉大偉肩上接過半頭豬跑進廚房,知道這是胡大海書記代表陽山村送來的慰問品,哈哈大笑兩聲:“你送來半頭豬,足有百十斤,兩個人用自行車從龍尾山推上來真不容易,今年陽山村幾個人去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