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生產分隊(二)(1 / 3)

龔進才望著嘻戲玩耍的孩子說:“看看現在的孩子,再想想我們過去,簡直沒辦法比。我五六歲就給霍家放牛,每天吃不飽穿不暖,早晨空肚子出去放牛,中午不敢回家,晚上喝兩碗包穀麵糊糊,回自家破窯洞睡覺,六七口人擠在一個窯洞裏,沒有草燒炕,也沒有被子蓋,冬天那個冷呀,現在想起來都害怕。我們兄妹五個,父母親拉扯大不容易。說孩子苦,哪有咱小時候苦;說家裏窮,哪有舊社會窮。現在家家戶戶起碼還有幾間破土屋,雖說是土坯柳木蓋的,總比破窯洞強吧!咱小時候有啥?想吃糠咽菜都沒有,榆樹皮都讓人吃光了,還不是這樣過來了。這幾年老天雨水少,也有吃不飽肚子的時候,再餓也餓不過咱小時候,這群孩子遇上了好時代,沒吃的國家供應,沒穿的政府發放,真是掉進福窩了。你還念了幾年書,起碼高中畢業了,我一天學沒上過,連名字都不會寫,交個黨費還要按指印。唉,龍生龍,鳳生鳳,農民的孩子會種地,這人啦,沒法比。”

水保田苦笑兩聲:“老人家說,一個人該吃多少苦,該享多大福,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不是你的福,想爭也爭不來;命中注定有福想,躲也躲不開,我從來不信這個邪。命是啥東西?看不清,摸不著,誰也說不清。靜下心來,回顧這幾年走過的路,不得不信這個邪。那年當兵,藏起來沒去成,蕭文兵替我去了,結果他當了幾年兵,轉業到城市當工人,吃的是公家飯,端的是鐵飯碗,孩子出生就是城裏人。這幾年去磚瓦廠,辛辛苦苦熬了三年,好不容易熬出個名堂,轉正成了國家幹部,這是做夢都夢不來的好事,我就這麼白白放棄了,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悔,可是買不到後悔藥。領導多次講事實擺道理,誠心實意勸說我,就是聽不進去,不知道當初是咋想的,打起背包跑回來,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這就是命啊!命中注定這輩子就是個農民,命中沒有這個福份。就像霍飛虎,省城上了兩年師範,算是有知識有文化的高才生,臨近畢業卻犯起了羊羔瘋,提前退學回家;在家呆了幾年,好好的沒犯過病,學校請去當老師,講台上又犯起了癲癇病,他還不是跟我一樣在家當農民。唉,命這東西,誰也講不清。”

水保田說起命運,龔進才真是替他惋惜,有文化有啥用,還不是跟我這個文盲一起帶孩子幹活?命運就掌握在你手裏,你不顧領導的重托、家人的反對,主動放棄到手的肥肉,甘願窩在窮山溝找罪受,這能怨誰?我手裏沒有後悔藥,就是有,也不賣給你,讓你悔斷腸子。他看到一群孩子追趕二蛋,掙搶沙包,嘿嘿大笑幾聲,起身拍拍屁股,望著西去的列車:“這是四點半的火車,娃娃們該幹活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水窯溝:“這不是水保良嗎?嗨,這個家夥自由散漫,不打招呼,偷偷摸摸背條袋子去幹啥?”

水保田站起身,拍了拍土,看到水保良背條小布袋,沿著龍爪坡小路慢慢騰騰走上來,左手拿根細木棍,右手握住袋口搭在肩膀上,*上身,光著腳丫,穿條破褲衩,哼唱著聽不清腔調的鄉間小調,搖搖晃晃從陡坡路上走來。學生們停止玩耍,站在田埂邊上看他。水保良老遠看到這幫同甘共苦的勞動夥伴,有點不好意思,放緩腳步,想從田埂底下繞過去。轉而一想,他們都看到了,要是從田埂下繞道走,明天咋好意思過來幹活?他硬著頭皮慢步走上來。

水保良還沒走到地頭,龔進才微笑著開口問道:“今天不來幹活,背個小布袋幹啥去?”

他走上地頭,二十幾雙眼睛盯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水保良放下空布袋,站在地埂邊,兩隻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望著小布袋傻笑。二蛋看他傻呆呆的不說話,乘他不注意,搶過小布袋打開看了看,笑道:“大家過來快看,裏麵還有幾塊白麵饃饃,哈哈哈,他又跑到火車站要饃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