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閃動了幾下小眼睛:“接親是好事,這有啥難的,明天就讓她去。”
猴子媳婦名叫章曉娜,是水保貴二姐夫的親妹妹,與水家算是半個親戚。猴子見了水大爺、水三爺、水四爺親切的稱為姨夫。半路上碰到水保田、龔秀珍也是大哥大嫂的稱呼,水保柱、水保貴、水保良不認他這個姐夫,見麵直呼其名,甚至還說些難聽的還話,惹得他很不高興。
“就這麼說定了,章曉娜、楊玉華晚飯前過來,明天大清早去接親。”吳大運說完,扳著指頭念道,水保耕、水保地、劉大偉、柯漢、猴子小兩口、楊玉華,蛋兒剛好是八個人,問水大爺有沒有意見。他老人家搖搖頭,說沒啥意見,水保田也沒啥說的。他交待水保耕,接親的幾個人晚上都要請到家裏,明天起早趕路。
“接親人員就這麼定了,現在是怎麼去接的問題。”他笑問水保耕:“你看生產隊的大紅騾子好,還是小黑驢好?”
還沒等水保耕應話,猴子說大紅騾子接親好,紅色代表喜慶;水保田說還是小黑驢老實,上坡下溝好騎;蛋兒插話說小黑驢好,三媽滾下來摔不疼,水大爺聽了孫子的話,逗得他嗬嗬大笑。水保田強壯笑顏瞪他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話。水保耕猶豫不定,到底騾子好還是毛驢好,他拿不定主意。
小黑驢好還是大紅騾子好,吳大運不好說。心想,這事我不能做主,我說拉騾子他就拉騾子,騾子野性大,萬一火車路上受驚,摔傷新娘怎麼辦,那還不是我的錯;小黑驢聽話老實,我也不能說它好,要是陡坡路上壓爬下起不來怎麼辦,說我不讓他牽騾子,他還不記恨我?如果發生意外,到那個時候,我不是妹夫,而是生產隊隊長,隊長說話誰能不聽?想到這兒,對水保耕說:“牽騾子拉驢隨你挑。”
“那匹騾子以前有人騎過沒有?”水保耕看了看猴子,回頭問吳大運。
“騎是騎過,沒有幾個人敢騎。”吳大運瞅瞅水保田:“這匹騾子性烈,就你跟柯漢騎過,其他人都不敢騎。”
水保耕擔心這匹大紅騾子不好使,也怕新娘子不敢騎,鐵路上來回跑火車,駕駛員壞得很,看到鐵路上有牽騾子拉馬的迎親隊伍,使著勁兒按喇叭,驚嚇的騾馬滿路跑,幾個人拉不住,也有摔傷新娘住院的,喜慶事變傷心事,都是火車惹的禍。他怯生生地說:“這頭騾子比我還高,李大丫不敢騎,我也不敢拉,還是那頭老實巴交的小黑驢去吧。”水保耕膽量小,鐵了心要牽那頭誰都敢騎的小黑驢。
“哎呀,這頭小黑驢啥都好,就是毛色不太好,晚上收拾一下。”吳大運想,接親是件大喜事,還是以紅色為好,代表喜慶,牽頭小黑驢走在馬路上,不曉得李大丫家咋想。他忽然想起結婚用的大紅綢子,忙問:“結婚用的兩塊紅綢布買來了沒有?”
水保耕應答:“買來了,幹啥用?”
吳大運說:“叫猴子紮兩朵大紅花,一朵綁在驢頭上,證明這是頭結親驢,也能擋住黑驢頭;一朵你左肩右斜掛在前胸,證明你是新郎,不要叫李家親戚認錯了。”
水保耕不好意思戴大紅花,找理由推說:“今年春節,劉大偉、徐彥東結婚不是沒帶大紅花嗎?為啥非要我帶大紅花,多不好意思。”
“他是他,你是你,不好意思,就不要結婚。帶大紅花不好意思,媳婦娶回來你就好意思……”吳大運沒說完,也不好意思說下去,大夥明白是啥意思,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吳大運忽然想起驢背上還要鋪東西,三四公裏路,不是過溝就是爬坡,有些坡路陡得很,新娘騎在瘦驢背上顛屁股,忙問:“驢背上墊啥?”
水保耕說:“準備了一床舊棉被。”
水保耕也想到了這一點,媳婦接進門,晚上要蓋新棉被,他那床蓋了十多年的破棉被早該淘汰了,拿出來墊在驢背上,媳婦的屁股顛不疼。
“舊棉被咋行?接新娘子,墊床看不出顏色的破舊棉被,你就不怕路上碰見熟人笑話。前兩天你不是買了一條大紅毛毯嗎?毛毯墊在舊棉被上麵,不會弄髒你的毛毯。”
水保耕結婚,家裏悄悄買了條大紅毛毯,吳大運不知道聽誰說的,水保耕有些舍不得:“你咋知道我買了一條紅毛毯?”
“你那點破事誰不知道。一次用不爛,早上千萬別忘了,不要讓親戚笑我們寒酸。”吳大運想,驢背上墊一條大紅毛毯,頭上戴朵大紅花,小黑驢就不黑了,四條腿和尾巴咋辦哩,他想了想:“驢腿和尾巴還是黑的,蛋兒這兒有瓶紅墨水,找根細棍纏上棉花簡單染一下,我看就差不多了,嗬嗬嗬……”吳大運說著自己笑了。
“這件事交給我,幹別的不行,幹這事我是內行。”猴子聽吳大運想出這麼個餿主意,有些好笑,自告奮勇的領受任務。猴子打發蛋兒拿來紅墨水,他折了半尺細棍子,從娃娃們蓋的破棉被上撕下一團舊棉花,從舊毛衣上拆下半截舊毛線,紮了個毛筆模樣的棉刷子,蛋兒抱住驢頭,二蛋提著馬燈照明。猴子一手端著紅墨水盤子,一手拿著“畫筆”蹲在地上,在驢腿上豎畫起紅線來,就像小鬆鼠的小花背。小黑驢不曉得猴子蹲在地上幹什麼,一會兒搖頭擺尾,一會兒甩動蹄子,惹得圍圈看熱鬧的娃娃們哈哈哈大笑。
接親的八個人吃完晚飯,聚集在一起商討接親的事兒,孩子們在院子裏玩耍;花腿小黑驢拴在大門外果園樹底下吃著夜草。
“保耕,你媳婦家幾間房你知道不?”柯漢吐了一口煙霧,像是想起了什麼,得到水保耕肯定的答複後,接著說:“虎頭山人打發丫頭,有藏媳婦的習俗。他們把新媳婦藏在哪你要找得到;聽說找得越快,今後的生活就越幸福,你要是找不到,娘家人會不高興的。”
“他家就那幾間破屋,就是藏進老鼠洞我也能挖出來。”水保耕肯定的說。
吳大運走進堂屋,看到接親人坐在炕上正在商量接親的事兒,他坐在炕頭上出起了餿主意:“李家親戚多,明天接親,肯定有人頂大門灌酒,至少每人兩大杯,能喝酒的走在前麵,不能喝酒的跟在後麵;水保地、劉大偉兩個身高馬大,酒量好,要勇敢的往前衝,大哥和猴子跟在後麵推,有機會女人和孩子往裏擠。”
“對,隻要推開一條縫,水保耕就往裏鑽,他們不會抓新女婿灌酒。”劉大偉想到接親的那個熱鬧場麵,高興的說:“咱不能硬擠,新朗倌先要叫門,要多準備點紅包,不給紅包不會開門。”
“送紅包找新娘,那是進門後的事。”猴子補充道:“還不知道人家那邊啥情況,咱要隨機應變。”
水保地瞥了一眼坐在右側的柯漢笑道:“計劃不如變化,到了那邊以後看情況,我們的目的是把新媳婦接回來,你說是不是?我和老李是一個公社的,雖然沒見過麵,據我了解,老李是個實誠人,他不會胡來。”
“以我看,關鍵還要靠老柯說話,你年齡大,經驗多,察顏觀色,看風使舵,人家看你麵善,不會為難你,嗬嗬嗬……”劉大偉開起了柯漢的玩笑。
“這頭小黑驢膽小,沒聽過火車打鳴,火車快速跑過來,保耕用手塞住驢耳朵,不然到時候臥在半路上不走,我看你咋辦。”幾個年輕人不說正事,相互調侃,吳大運借著小毛驢說了一句,轉身走出堂屋。
不知不覺到了半夜四五點鍾,蛋兒睡在後炕根,章曉娜、楊大華靠在後炕櫃閉目養神,一聲不吭;小黑驢長叫一聲像是要夜草,水保耕走出屋子填了半筐扁豆草;吳大運、水保田還有幾個幫廚的小媳婦坐在廚房炕上商量做飯的事兒。二蛋、三蛋、四蛋、五蛋還有鄰居家的幾個孩子玩累了,爬到父母房間的土炕上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