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保田在家待了兩天,幹完自家地裏的農活,連夜步行四十公裏回磚瓦廠上班。自留地裏施的家肥多,水保耕借來的小麥種子也好,老天開眼,雨水充足,兩墒多自留地,麥子足有半人高,水大爺說,他活了六十多年,還沒見過這麼好的莊稼。水大爺每天放羊回來,都要去自留地轉一圈,看著嫩綠的莊稼,心裏喜滋滋的回家吃糠咽菜也香。
水保田不在家,水保耕就是家裏的頂梁柱,從生產隊幹活回來,還要幫家裏挑水,鋤草,幫父親拉土羼圈,成天樂嗬嗬的有使不完的勁,幹活的時候,嘴裏不停的哼唱革命歌曲,高興了還要吼上幾句秦腔。龔秀珍給生產隊喂豬,打豬草、磨飼料、羼豬圈,回家做飯、養豬喂狗,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老機器,白天忙著掙工分,晚上還要縫縫補補,每天隻能休息五六個小時。六七月份,莊稼熟了,隻要有空,帶上五六個孩子到生產隊的麥地裏拔麥子掙工分。
“大嫂,中午大熱的天,為在家休息,又帶著孩子拔麥子哩。”隊長吳大運乘著午休察看莊稼地,老遠看到水保田家莊頂頭一塊黃澄澄的麥田裏有幾個黑影兒,他走過去想看個究竟。他來到麥田,看著這群可憐的孩子,為吃飽肚子,幾個小侄子蹲在火紅的太陽底下,冒著熱汗,雙手使勁拔麥子,兩隻小手打起了血泡,他情不自禁的蹲在地埂邊幫忙拔起了麥子。
龔秀珍抬頭望著半人高的麥田,一陣輕風吹過,麥浪滾滾,發出刷刷聲響,空氣中飄散著細細麥香。心想,時下正是龍口奪食的黃金季節,今年這麼好的莊稼,要是不抓緊時間收割,弄不好來一場暴雨,到手的白麵饃饃泡湯,社員們還不是要挨餓。再說了,帶幾個孩子拔麥子,目的是多掙幾個工分,多分一份口糧,多吃幾頓飽飯。她手裏大把大把拔著麥子,長歎一聲:“唉,這麼好的莊稼,不多掙點工分不行啊,你在大會上講,今年實行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我家人口多勞力少,不抓緊掙點工分,分不到口糧,明年娃娃們要挨餓。”
吳大運望了一眼身後一排排倒地的麥子,笑了笑:“這幾個娃真能幹,半塊地都快拔完了。蛋兒放暑假,二蛋、三蛋、四蛋還沒有上學,隻要有空,你就帶上幾個娃娃拔,這塊田拔完了,我讓會計過來丈量。大夥都一樣,一墒地四個工,能拔多少算多少。拉田的時候娃娃也可以背,能掙幾分是幾分,年底還可以多分點口糧。”
龔秀珍說:“這幾墒麥子離家近,你不要安排人,我全包了,還可以掙幾十個工。說實話,黃澄澄的麥子長在地裏,頭頂上有塊黑雲,我心裏就著急,龍口奪食的季節,趕緊把莊稼拉到場上,大夥就放心了。”
這幾塊麥地離家近,早晚帶孩子拔麥方便,想承包這幾墒麥田,吳大運自然是滿口答應。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動員老少爺們,不分男女老少,能出動的全都出動,龍口奪食,能搶多少算多少,要是動作慢了,說不定來場冰雹,這麼好的莊稼糟蹋到地裏,血汗變苦水,這不是要大夥的命嘛。
這幾天,忙著收割莊稼,把計劃生育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前些日子,大隊長胡大海碰到他,還在催問計劃生育。吳大運抽空做過馬曉玲,蕭桂芳、張海燕的工作,她們都不願意去。理由很簡單,我們這些老婆子,都是將近四十歲的人了,家裏有四五個孩子,今後不會再生了,還是讓年輕媳婦去吧。這些女人聚在一起常常發牢騷,說公家拿女人不當人,動手術挨刀子這麼好的事,不啥不讓男人去;女人在家,即要做家務,幹農活,還要洗衣做飯,侍奉家小,哪樣活能離得開女人,就連生孩子這碼事,也得女人受罪。這幾個大齡婦女都說不去,要去就讓柯桂英、龔秀珍、朱惠琴去,她們是幹部親屬,比普通老百姓覺悟高,先讓這幾個媳婦帶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