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寒流,生產隊的九頭小豬崽夜寒受涼,爬在豬窩裏打哆嗦。柯桂英發現後,趕緊將四頭不能站立的小豬崽抱到飼養房,放到燒過熱水的灶台邊,暖和一會興許會好。令她沒有料到的是,小豬崽一隻接一隻的死去,半天功夫,四頭小豬崽全死了。剩下的五頭小豬崽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臥在母豬身邊喘起了粗氣。寒流過去,雪過天睛,五頭受涼的小豬崽牽動著兩人的心。柯桂英有些心疼,當初要是不把那四頭小豬抱到灶台邊取暖,說不定還能存活下來,小豬喂肥買了,那可是幾百塊錢啊!
龔秀珍看著死去的小豬,想起前兩年受凍發燒的二蛋,她有些後怕,頭腦裏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起來。她喂完豬,跑回家照顧拉肚子的三蛋。
眼看要過年了,水家灣的社員們還在為生活發愁,不要說吃肉,親戚來拜年,就是連頓像樣的白麵條也沒得吃。水保良和他傻子後娘進城討來的白麵、雜麵饃饃曬滿了半個院子。龔進成、龔進才弟兄倆不論按人口還是按工分,分糧食都不吃虧,加上兩人省吃儉用,還有些餘糧,過年不用發愁。
聽說蕭文兵回來了,這家夥真有本事,當兵複員找了個城裏媳婦,結婚幾年,孩子都有了。媳婦嫌農村窮,吃不飽住不好,怕孩子受委曲,不願回來看公婆。老兩口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進城看孫子,她嫌公婆衣服髒,身上長虱子,白天不讓抱孫子,晚上不讓上床,地鋪上睡了幾夜,實在看不下去,兩人坐火車回來了。
親有疾,藥先嚐;晝夜侍,不離床。兒媳婦娶進門,不論生在城裏,還是長在農村,生是我蕭家的人,死是我蕭家的鬼,她不帶孫子回來看我,我們老兩口大老遠的過去看孫子,既不讓抱,也不讓親,晚上還要睡地鋪,這不是明擺著嫌農村人髒嗎?老兩口要是病了,不要說請醫嚐藥,晝夜侍候,就是帶孫子回來看看,恐怕也沒有指望。這樣的兒媳婦養不起,兒子過年回來,一定要勸他離婚,介紹個農村媳婦,既賢惠又孝順,逢年過節,還可以回來,再也不用看那城裏洋媳婦的眼色。
老兩口心裏憋氣,實在看不慣城裏媳婦對老人的態度,兒子還沒有回來,托媒人到處打聽說媳婦,還說大兒子是國家正式工人,城裏上班,沒有結婚。吃公家飯,住公家房,結婚還可以住在城裏,這個條件對農村姑娘來說,具有很強的吸引力,沒過幾天,就有媒人回話來。
蕭文兵迫於父母的壓力,跟著媒婆去相親,姑娘是公社小學的社請老師,嫌她長得沒城裏媳婦漂亮,堅決不同意,家裏放了百十元買麵錢回去了,氣得老父親大病一場。
薜仁義是公社幹部,每月還有幾十元的工資,年底又帶回來幾袋子白麵,他是水家灣最富有的家庭。生活最困難的要數水三爺、水保田、霍飛龍、霍飛虎幾家,家庭人口多,勞動力少,生活負擔重,家裏沒有多少餘糧,供應糧也買不起,這個年可怎麼過啊。
隊長吳大運為大夥的過節問題前前後後盤算了好幾天,一時拿不定主意,想聽聽社員們的意見。他打開廣播,用高亢激奮的嗓門說:“大夥請注意,下午兩點鍾,家長都到水保田家開會,有要事協商,要是誰不想參加也可以,有啥好事也沒你的份……”
吳大運在廣播裏重複了兩遍,說完後又去生產隊養豬場轉了一圈,瞅著五頭瘦弱的小豬崽、一頭老母豬和四頭沒有育肥的大豬,搖搖頭,背手回家吃飯。
中午兩點多鍾,家長陸陸續續來到水保田家,院子裏太冷,先到的擠坐在堂屋熱炕上,後來的坐在長條凳上。水保田的半缸旱煙和一張報紙,很快變成了滿屋子的濃煙,半米高的小窗戶用舊報紙糊死,屋外的寒風吹得嘩啦啦響。半扇門大敞著,冷風爭搶著擠進門,把嗆人的濃煙拚命的往外趕,坐在長條凳上的年輕人怕冷,把房門關了個嚴嚴實實。堂屋裏烏煙瘴氣,煙頭扔了一地,連鞋窩裏都是煙頭。中年人口冒黑煙,嗆得年輕人直掉眼淚。吸煙人隨地吐痰,被年輕人踩扁了的布鞋上滿是惡臭的痰跡。開會的家長到齊了,吳隊長蹲在後炕根,提醒大夥說:“不要吵了,今天請大夥過來,有要事協商,我想聽聽大夥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