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糖打蛔蟲(一)(2 / 2)

按照大隊長的要求,生產隊長回去後一定要把上級會議精神原原本本傳達到全體社員。吳大運也不敢馬虎,回到水家灣後,緊急召開社員大會,學著領導的口氣,照本宣科的傳達了一遍,隻怕上麵的會議精神遺漏掉。

家裏沒有吃的,肚子挨餓,上麵說啥都沒有用,更不會搭理這套解決不了饑荒問題的大道理,社員們成天愁眉苦臉,滿腹牢騷,幹活也沒有勁頭。供應糧指標分到各家各戶,水家灣的貧苦百姓雙手捧著供應本,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幹脆扔到一邊,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發牢騷。

“發這個小本本,買不起供應糧有啥用?供應糧,供應糧,就是免費供應給窮人吃,拿錢買還能叫供應糧?”

“說的也是,我把糧食送給你,送給你就是不要錢,收錢了還能叫送嗎?公家讓老百姓交公糧,一分錢不給,這才叫白送。”

“上麵隻說是供應,沒說不要錢,供應糧不要錢,國家白養活?你沒哪吃白食的命。”

“我說這也不公平,這幾年向國家上繳公糧啥時候給過一分錢,而且都是最好的小麥、胡麻,大夥有過怨言嗎?今年莊稼絕收,吃點包穀麵還要拿錢買,哪來的錢?”

“交公糧是應該的,不交公糧,國家幹部喝西北風?”

“我也覺得不公平,交公糧不給錢,吃供應糧卻要拿錢買,這不是公家變著法兒占便宜嗎?社員們交的是純白麵,買回來的卻是包穀麵、紅薯幹,難吃得很。”

“嗨,老天不給飯吃,餓不死算你命大,嫌個啥?有包穀麵、紅薯幹吃,那是共產黨的恩德,要是早出生四五十年,餓不死才怪哩……”

水保田家幾天沒麵吃了,每天靠幾個幹癟的小洋芋維持生活,還不能放開肚子吃,有時挖點兒野菜,或到生產隊的苜蓿地裏偷掐點苜蓿,沒有清油,買不起老陳醋,撒點鹹鹽,拌點涼菜充饑。

水保柱的傻子後娘,帶著八九歲的水保良爬火車去省城要飯,爬火車不要錢,隻要掉不下來,哪個地方都可以坐人。駝背的傻子後娘,耳朵有點背,話也說不清,聽不出是何方口音。四十多歲那年,她要飯到水四爺家門上,水四爺獨自帶著三個孩子,沒人洗衣做飯,日子過得異常艱辛,家裏正好缺個做飯的女人。水四爺看她即聾又傻,實在可憐,把她留了下來。這個女人看上去雖然有點傻,可她心裏精明得很,家務活樣樣能幹,掙工分一個頂倆。如今是五十多歲的老人了,呆在家裏沒飯做,也不想去生產隊幹活,帶著水保良去省城要飯。

傻子後娘肩背一個分不清顏色的黑布口袋,手拿打狗棒,白天走街坊串小巷,晚上睡馬路住橋涵,城裏人看她帶個黑不溜秋赤身裸腳的小男孩,看這一老一少實在可憐,有的塞點饃饃,有的給點麵粉,有的端點剩飯,每天除填飽肚子外,要來的饃饃、麵粉分裝在布袋子,每個禮拜回家送半布袋口糧,這算是白賺的口糧。

水四爺,水保柱爺倆在家靠這些要來的幹饃饃和雜糧麵維持生活,好歹還能吃飽肚子,莊上人好生羨慕。柯忠、霍繼仁、侯尚東幾個大男人,肩背小麵袋跟她進城討飯。討飯成了莊戶人家解決饑荒問題的主要職業。

聽討飯人講,每天爬火車進城要飯的人有好幾千,火車上爬滿了人,到了車站,穿著五花八門的“討飯製服”,浩浩蕩蕩的湧進城去,車站工作人員擋都擋不住,也有派公安人員維持秩序的。起初,車站上堵住要飯的要集中送回家,在送回家之前還要管吃管住,比要飯強多了,送回去沒幾天坐火車又回來,有些要飯人成了收容站的常客,車站上要是遇到公安上的“老熟人”,揮手向他打招呼。收容站管叫花子吃住,越管越多,後來管不過來,幹脆不管了。車站老公安就怕見到這些要飯客,有時老遠看到這些滿臉髒黑的老熟客,裝做沒看見,讓他大搖大擺走出站門去。

“你快過來看,又要了兩口袋饃饃。”水保良背著半袋子麵粉,傻子後娘背著半袋子幹饃饃,吃力的路過霍飛虎家門口,蕭桂芳看見他們娘倆,瞟了一眼霍飛虎,神情有些羨慕:“你看醜兒跟他娘又背來兩口袋好吃的,過年都夠了。”

霍飛虎站在大門外,掃了一眼水保良,啥話也沒說,轉身走進大門。水保良和他傻子後娘把口袋靠在霍飛虎家果園外牆,看樣子有點得意。傻子後娘望著蕭桂芳,用含糊不清的口音說:“醜兒背了一口袋白麵,我背的是白麵饃饃,明天跟我一塊去,馬上要過年了,饃饃好要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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