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保田趕緊放下飯碗,起身站立,指著窗台邊的空炕客氣的說:“快上炕吃飯,還是昨天宰豬的剩飯菜。”
吳大運不客氣的脫鞋上炕,靠在窗台這邊盤腿坐下,望著侄子們的飯碗說:“昨天的肉菜,我看著都流口水。”
水保田喝了一口菜湯,咕的一聲咽下喉嚨:“昨天不是通知你開會嗎,咋還有空喝酒?”
水保耕給吳大運端了一碗肉菜,替坐在後炕根的水大爺舀了一碗菜湯,端起放在炕桌邊上的飯碗坐到炕頭,望著吳大運等待回答。
水大爺吃完飯,靠在後炕牆角,指著飯碗說:“趕緊吃飯,放涼不好吃。”
“好事,好事。”吳大運端起熱騰騰的飯菜,夾起一塊肥肉嚼了幾下,買起了關子。
“是不是修梯田的事?全國人民都在‘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這個時候,哪年不是動員生產隊修梯田?老百姓修了這麼多年梯田,老天不下雨有啥用,莊稼還不如山坡地。”水保耕嚼著飯菜發起了牢騷。
“哎喲,這次會議開了四五個小時,生產隊長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快把我餓死了。開完會,幾個生產隊長非要拉我陪他們喝酒,空肚子喝了幾杯,難受死了。”吳大運買關子,就是不講開會的內容。水保田、水保耕弟兄倆停止嚼咽,望著他等待下文。吳大運不慌不忙,喝了兩口湯,掃了一眼水保耕,咬了塊穀麵饃饃細嚼起來。
吳大運咽下饃,望著水保田說:“我給你說,縣磚瓦廠招收工人,紅光公社分了三十個名額,公社給大隊隻給了三個名額,生產隊都想要,隊長爭紅了臉,我死磨硬纏要了一個指標,這是我費了半天口舌爭來的。”
水保耕著急的問:“招收工人,什麼條件,你準備讓誰去?”
吳大運說:“招收工人是有條件的,要求家裏人口多,家庭生活困難,高中文化程度的才能去,大隊就那麼幾個高中生,胡大海都知道,我詳細介紹了你的情況,總算給了一個名額。”
水保耕顯得有些激動,他放下飯碗,瞟了一眼大哥,嘿嘿幹笑兩聲,試探性的問:“我小學五年級畢業,跟高中生差不多,大哥認識的字我也認識,要不讓我去?”
“水家爸,堵狗來;水家爸……”門口的大黃狗拽著鐵鏈大聲狂吠,水保耕在大哥的指使下跑出去堵狗。他走出大門,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緊貼牆根站立,手裏端個墨水瓶,她是霍飛虎家的二丫頭霍夏霞,看到水保耕出來堵狗,大聲問:“我家沒有煤油了,借一燈盞煤油,有沒有?”
“我不知道,進去看看。”水保耕拉住狗鐵鏈,大黃狗擋在屁股後麵。
屋裏靜靜沒有說話聲,水保田、吳大運側頭望著霍夏霞走進門來。霍飛虎家的幾個小丫頭都害怕水保田,霍夏霞看他盯著她,一臉嚴肅,嚇得有點哆嗦。頭也沒敢抬,趕緊解釋說:“我家煤油用完了,我媽叫我借一燈盞煤油,明早我爸買回來還你。”
霍夏霞說話的聲音很低,豎耳勉強聽得見,說了句啥話,可能連她自己也沒有聽清楚。水保耕從灶台架取來裝過白酒的玻璃瓶搖了搖,對著昏暗的燈光說:“還有半瓶,拿過來。你家吃飯了沒有?”
霍夏霞跚跚走過去,遞過墨水瓶,說道:“家裏沒有煤油,看不見做,還沒有吃哩。”
吳大運看她衣服襤褸,穿雙破布鞋,兩個大拇指露在外麵。這個丫頭小時候得病,不知咋弄的,落下了耳聾的毛病,口齒也不清楚。他望著聾丫頭大聲問:“你媽又給你生了個小弟弟,好看不好看?”
霍夏霞好像沒有聽清,望著他大聲問:“你說啥,我沒聽見。”
水保田笑了笑:“霍飛龍生了兩個丫頭,霍飛虎生了四個丫頭,這弟兄倆同年同月生兒子,算是後繼有人了。”
吳大運說:“這弟兄倆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要是再生不出兒子,恐怕要斷子絕孫,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