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賽尚阿南下赴廣西 太平軍北上入象州(1 / 3)

鹹豐皇帝奕詝一登皇位,太平天國便幾乎與他同時並立。他剛當上清王朝最高統治者,太平天國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南部邊疆戰事緊急的奏報,如雪花一樣不斷飄來。他過不好一天安穩日子,許多事情必須由他皇帝來親自表態,親自*勞,親自處理。道光先帝遺留給他的這個亂攤子,他能有多少本事整治理順呢?他暗暗哀歎:自己這個皇帝是多麼窩囊!

幸有師傅杜受田,經常給他出主意,推薦人。這不廣西巡撫,現任總督周天爵就是杜受田保舉的。可是幾次更換廣西督撫,而廣西卻愈來愈不安寧。好象這些朝廷大員與賊匪串通一氣似的。

鹹豐帝畢竟有二十歲了,一切都應該有自己的主見了。他知道師傅杜受田是漢族人;李星沅、周天爵、向榮也是漢族人;近來聲勢愈大的尚弟會首領們多是漢族人。這漢族人跟漢族人之間是不是有種族觀念喲?

鹹豐帝隱隱感到,任何漢人都值不得徹底信任,無論他過去給大清朝廷賣過多少力,他的種族意識總是存在的。象林則徐、張必祿,他們對洋人、對少數民族能給予打擊和鎮壓,可是,要他們去剿滅廣西暴亂,他們自己倒先死在途中,給剿匪帶來晦氣。

鹹豐帝覺得剿滅廣西暴亂,必須依靠皇族近親。所以他不惜血本,下最大的賭注,將當朝首輔,文華殿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賽尚阿派往廣西為欽差大臣,接管前線最高指揮權。

賽尚阿係皇族滿人,與鹹豐帝同宗同祖,細細算來還高出鹹豐帝一輩,年約五十左右。道光帝當朝時,他就是軍機大臣。鹹豐帝即位後,將貪贓枉法、橫行無忌的原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撤職查辦,提拔賽尚阿為當朝首輔,因此賽尚阿成了鹹豐皇帝最親密的寵臣。這樣顯赫人物,現在竟遠離京都,急急忙忙趕往戰火紛飛的廣西前線,可見鹹豐皇帝是橫下一條心了。難怪湖南湘鄉縣進士,現禮部侍郎曾國藩,為此大發感歎道:賽尚阿親赴前線,是千金之弩,輕於一發也!

賽尚阿領軍出京時,鹹豐帝萬分激動,淚水刷刷而流,長時間擁抱這個朝廷棟梁。皇帝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又無從說起。兩人心情盡在不言中了。為預祝勝利,鹹豐帝特賜給賽尚阿寶刀一口。

這口寶刀全名叫:“遏必隆神鋒握勝刀”,簡稱“遏必隆”。乾隆十三年,大學士傅恒用這口寶刀指揮清軍,終於平定了聲勢浩大的金川漢人暴亂,使清朝能安寧地進入全盛時期。

“遏必隆”寶刀標記著大清的光榮曆史,象征著朝廷的勝利。鹹豐帝特意讓大學士賽尚阿帶上“遏必隆”寶刀,實指望他能象當年的大學士傅恒那樣一鼓平定漢人暴亂。

賽尚阿深知鹹豐帝之意,對漢人也心存戒忌。進入廣西前,他精心遴選出一班人馬,盡挑滿族大員中的一些名將,如:都統巴清德,副都統右翼總兵達洪阿,侍衛開隆阿,天津鎮總兵長瑞,涼州鎮總兵長壽等。另朝廷又從國庫中撥銀三百萬兩,再由四川調運大米五千石,給賽尚阿作軍需。如此這般人力物力,已是聲勢顯赫了。

而賽尚阿隻不過空有其名,他陛辭離京以後,率一班滿族大員,在路上磨磨蹭蹭,行動遲緩,不願盡早進入廣西前線,有意讓周天爵多代理幾天欽差大臣。

賽尚阿一班滿族大員離北向南時,正是春末夏初之際,越接近南方,天氣就越熱。這些習慣於北方寒冷天氣的滿族人,還沒有進入廣西,就已經被炎熱所打擾了。

六月初,正是江南梅雨季節,長江中下遊一帶,常常是烏雲遮天,時晴時雨,天氣既潮濕又悶熱。黑雲就在頭頂翻滾,天猶如塌了下來,空氣稀薄,供氧不足,人們感到胸悶身沉,呼吸困難,就是長年生活在這裏的人,也不免身體困乏,瞌睡較多。

賽尚阿一班滿族大員恰恰在此時來到長江中遊重鎮武漢。一路風塵、身體虧虛,他們就呆在湖廣總督府內多住幾日。

湖廣總督程矞采,對這班滿族大員不敢怠慢,時時親到賽尚阿身邊拜候請安,等待吩咐。這一日,程矞采又到賽尚阿住房裏請安。隻見賽尚阿隻穿一條短褲,露出雪白的皮膚,躺在煙床上抽鴉片,兩個使女左右站立,輪番給他搖扇,但他那肥豬似的肚皮上,分明還沁出一滴滴汗珠。

程矞采慢步走進來,輕聲細語道:“卑職程矞采給相爺請安。”說著跪倒在煙床前。

在老百姓眼裏威嚴深重的湖廣總督,此時雙膝跪下,兩手撐地,黑馬掛罩住全身,官帽上的頂帶花翎就象馬鬃,一條長辮子直垂到屁股後麵,活象馬尾巴。堂堂的湖廣總督,此時好似一匹溫馴的小馬駒。

胖乎乎的賽尚阿已經過足了煙癮。他用毛巾揩了揩肚皮上的汗珠,將圓圓的腦袋轉向程矞采道:“罷了,罷了,平身,請坐。”

程矞采這才坐到一把精雕細刻的木椅上。他自己也感到一陣悶熱,渾身毛孔張開,頭上的汗珠一個勁往外冒。但程矞采不敢放肆,衣服帽子一樣也不敢脫,隻是輕輕撩起長袖,揩了揩額頭上的汗珠。

賽尚阿知道自己身份高貴,對這些總督巡撫什麼的,也是十分傲慢。他緩緩坐起來大罵老天:“這鬼天氣咋啦?熱得坑人,無事坐著也冒汗。真是人不守法,天也不安分。”

程矞采立即訓斥那兩個使女:“你們搖扇的沒吃飽麼?相爺熱成這樣,你們搖的什麼扇?”

直把兩個使女說得低頭垂目,滿臉羞紅。

賽尚阿從小養尊處優,難免貪色。這兩個搖扇使女是從百十個侍女中挑出來的,自然年輕貌美。實際上他要美人相伴,不管什麼風大風小。現在見兩個小美人受訓斥,不由心疼,立即為她們辯護:“不關她倆的事。我生長在北方,最怕炎熱,往年每逢夏季,我都要到承德、北戴河去避避暑。現在才六月初,京都裏還要穿夾衣哩,誰知到了這鬼地方,熱得我受不了。真是這欽差大臣難當啊。”

程矞采道:“相爺您千金之體,到此受這般委屈,也實在是那廣西發匪可恨。”

程矞采左一個相爺,右一個相爺,其實他自己要比賽尚阿大一、二十歲,已是古稀之人了。由於地位關係,年齡也似乎變小了。

鹹豐帝登位後,保留了道光先帝留下的許多大臣,人事變動不大。所以各省督撫多已老態龍鍾。程矞采也是道光留下的大臣之一。

賽尚阿知道,象程矞采這樣的年老大臣,久食朝廷厚祿,辦事還是忠心耿耿的。隻是久經官場,老於世故,為人當然圓滑一些。他隱約感到靠程矞采這班遺留大臣去平定廣西暴亂,恐怕是希望渺茫了。

賽尚阿覺得自己打赤膊不雅觀,便隨手抓了一件絲綢薄衣穿在身上,道:“總督大人,你認為廣西大局如此敗壞,究竟是何原因呢?”

程矞采答:“卑職以為,廣西大局敗壞,原因在於我軍將帥失和,兵勇怯戰,而發匪則凶頑狡詐,難以對付。”

賽尚阿微微點頭:“朝廷此次倍下決心,一再訓諭周天爵,向榮要和衷共濟,協力並進。李星沅新死,廣西不可一日無帥,朝廷故賞周天爵總督銜,代理欽差大臣。此人向來敢於任事,但願他在總攬全局時,滅匪於廣西境內。”

程矞采依然穿著那厚實的黑馬褂,臉上的汗珠,順著那條條皺紋,彙集到尖下巴上,流向一捋白胡須,點點滴滴地落下。他不敢失態仍然隻是撩起寬大的長袖,擦了擦削瘦的臉麵,道:“周天爵與向榮久存隔閡,恐怕難以合作。”

賽尚阿晃晃那肥頭大耳,極力睜開那浮腫得隻有一條縫的雙眼,道:“朝廷早有打算,已先期派廣州副都統烏蘭泰到廣西幫辦軍務,希望他能調解周與向的矛盾,緩和廣西局勢,若領兵大員們能和衷共濟,協力並進,則不用我到廣西,發匪便會土崩瓦解矣!”

賽尚阿想得太美了,朝廷派廣州副都統烏蘭泰到廣西幫辦軍務,本意是想讓他當中間人緩和一下周天爵與向榮的矛盾,誰知烏蘭泰與太平軍初次交戰,就和向榮結下了不解之仇,把主將之間的關係弄得更加惡化。這是後話,按下慢表。

再說太平軍在武宣城郊與近萬名清兵相持了整整兩月,數次擊潰清軍進攻,使敵人損失慘重,不敢再來侵犯。

暑理欽差大臣周天爵采取坐困之法,死死拖住太平軍,不進不退,不戰不和,麵對麵和太平軍拚物質、拚消耗。

周天爵這一手果然狠毒,太平軍沒有重武器摧毀敵人工事,西占武宣縣城的計劃無法實現。數萬名太平軍兵士駐紮在五、六十裏範圍內,所有交通線都被清軍切斷。軍需給養隻有消耗的,沒有補充的。到四月中旬、糧食、火藥,特別是食鹽,就已經很少了。沒有鹽吃,士兵們就漸漸臉色枯黃,有氣無力,身體虛弱,周天爵派人化裝成老百姓,向太平軍銷售毒鹽。太平軍饑不擇食,很多人中毒死亡。又因饑餓所迫,不少兵士已顧不得十款天條,五項軍紀常常私入民宅,勒索吃喝。為了一點吃的東西那些餓得發慌的人,不顧情份,爭搶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