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成了紫荊山拜會主心骨,挫敗奸細後,會眾們心更齊了,情緒更高昂了。他們除了每禮拜日的集體拜會外,還經常商討著如何救出馮雲山、盧六。
要救馮、盧二人出獄,隻有盡快打通縣衙關節,而窮燒炭工們同官府中人,誰也不沾親帶故,怎麼能打通這個關節呢?幾個拜會骨幹,為此急得抓耳撓腮。
“各位好漢休得煩惱,我有一位熟人今在桂平縣衙中當文書,姓王名玉昆,平生為人正直,專好行俠仗義,且學識滿腹,深明大義,精通漢史,自比肖何,是位勉從虎穴暫棲身的人物,若是請他幫忙,救人大有希望。”
說話者乃盧六族兄盧賢拔也!楊秀清聽罷大喜,握著他的手,道:“真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既然盧兄有這段故交,好!先請你到縣衙一去,與王文書拉拉關係。”
盧賢拔所言不假,桂平縣衙文書王玉昆,的確非等閑之輩。他生長在紫荊山下,大湟江口,家境中富,幼讀詩書,雖未得過功名,卻也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擠身縣衙後,由一名聽差,提升為文書。而他身在官府,卻心懷天下。他平生最欽佩的人物,就是西漢肖何。這個秦末時期的小小地方文吏,遠見卓識,看準沛公劉邦,協助他戰勝項羽,稱帝中華。
王玉昆在等待時機,他深知朝廷無道,氣數將盡,在眾多農民暴動中,必有一個劉邦似的人物。他留心觀察時事,注意各項反清會堂。
馮雲山、盧六被押往桂平縣衙時,王玉昆曾參加陪審。他見馮雲山、盧六雖身綁繩索,而仍然昂首挺胸,氣度不凡。所答訊詞,切中時弊,大義凜然。他至今仍記得馮雲山答詞:“拜上帝會誌在救國救民,借西方之教義拯中華之虛弱。十款天條旨在勸人為善,懲治邪惡。我等上應天意,下合民心,何罪之有?”
王玉昆也看過王作新繳獲來的一些拜會宣傳品,他預感到拜上帝會必將是滿清克星,大有得天下的可能,他為馮雲山、盧六身陷囹圄而暗自惋惜。
王玉昆時常關心馮、盧二人,他從獄卒口中得知:馮雲山雖身在牢中,仍不浪費時光,專心致誌寫一部天曆,將千百年傳下來的時令作一次修改,更有益於人們的日常生活。王玉昆更加佩服馮雲山知識淵博,意誌堅強。
王玉昆曾想解救馮、盧二人,可是勢單力薄,孤身一人不敢冒風險。他在等待時機。
桂平縣令王烈是個昏官,遇事全無主張,隻知貪圖小利。他收了王作新一點見麵禮,便將馮雲山、盧六收審關押起來。他不知如何處理置這起由宗教引起的政治案件,為推脫幹係,他派幾個衙役,將馮、盧二人押往潯州府,讓上司去發落。
潯州知府顧元愷倒精明強幹,他看了十款天條書及其它拜會宣傳品,覺得亂朝廷者必此輩無疑,便急急忙忙趕往桂林省城,向廣西巡撫鄭祖琛稟報這一案件。
鄭祖琛表情冷淡,無精打采。他半躺在太師椅上,微閉雙眼,不吱一聲,仿佛根本沒人同他說話。日光照在他臉上,皺紋密布,容顏蒼老,衰衰乎似油燈將盡了。
鄭祖琛老矣!為朝廷賣命數十年,往日裏也曾叱吒風雲,榮耀一時,可現在隨著歲月流逝,他對功名也逐漸淡薄。本當告老還鄉,保持晚節,可朝廷偏倚重他。一道聖旨下來,他便由福建巡撫,改任廣西巡撫。廣西地處邊疆,民族繁雜,一向械鬥嚴重,亂民多於牛毛,鄭祖琛憂心忡忡到廣西上任,隻求菩薩保佑,在他任巡撫期間,別闖下禍來。
鄭祖琛到任之日,正是民眾奮起之時,各地暴動迭起,絞得他頭昏腦脹,天地會大展“反清複明”旗幟,是朝廷百年憂患,而今大大小小已遍布南方各地,牽製朝廷注意力,至於象馮雲山此類案件,隻把他當作一般民事糾紛罷了。而鄭祖琛為官已久,深知言多必失,所以給顧元凱一個臭不理。
顧元凱碰了一鼻子灰,隻得悄悄退出巡撫衙門。他忍氣吞聲之餘,感到有些奇怪:為什麼如此謀反案件,巡撫大人卻不理不睬?他跑到藩司、臬司兩處請教,二位大人態度上熱情接待;問題上卻笑而不答。
無奈,顧元凱隻得又到左江道陳啟邁處。
陳啟邁與顧元凱官階相等,說話隨便,拍了一下顧元凱肩頭,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近日朝廷大學士穆彰阿暗作指示,對於所謂“亂賊”之類案件,隻設法解散了事,莫要自找麻煩,無事生非。”
顧元凱得知其中緣由,自然也息事寧人,回到潯州府,差人將馮雲山、盧六送還桂平縣衙,並囑縣令王烈,不要將事態擴大。
王烈對馮、盧二人也是莫可奈何,辦罪不是,放了也不是,隻得糊裏糊塗地將他倆關在牢裏,待日後發落。
可憐盧六身體瘦弱,哪經得起這般折磨,從潯州轉回桂平監獄不久,便病魔纏身,不幸死在牢中,他是最早為拜上帝會獻身的人。
盧六獄中病逝,馮雲山悲痛萬分,他當即寫了一首悼詞,寄托哀思:千裏迢迢入紫荊,有幸識得英雄,生龍活虎高坑衝,昨夜身相依,今日留遺容。
胼手胝足受勞苦,敬拜真神誌同,除魔鬥妖深山中。男兒顯豪氣,謳歌望長風。
馮雲山失去一個忠實夥伴,思想上的打擊是很大的,加之飽受牢籠折磨,自己也害起病來,如不及時獲釋,恐怕也要死在監獄裏。
幸好盧賢拔趕到桂平縣城,暗請王玉昆解救馮、盧二人出獄。
王玉昆沉重道:“盧六折磨不過,已病死獄中,馮雲山也身體虛弱,凶多吉少。”
盧賢拔為族弟早亡哀傷了一陣,隨之懇求王玉昆盡快將馮雲山解救出牢籠。
王玉昆本有心救馮雲山,加上盧賢拔這麼一請求,更下決心道:“你隨我去見縣令王烈。”
王烈當桂平縣令多年,已有五十多歲。近幾年染上鴉片煙癮,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隻想在退出官場前,多撈點錢財。
晚上,王烈和小妾躺在床上抽鴉片,急聽文書王玉昆引一人私下來見,即到客廳會麵。
王玉昆介紹道:“知縣大人,這位是書生盧賢拔,乃盧六族兄,特來請縣令大人高抬貴手。”
盧賢拔悲傷道:“可憐盧六兄弟年紀輕輕慘死獄中,他死得冤啦!知縣大人。”
王烈幹咳一聲,道:“好好的百姓不做,敬什麼上帝,惹下這許多事來。王秀才屢告馮、盧二人謀反,我身為父母官不能不管。隻得將他倆關在獄中,待日後發落。豈料瘦小盧六竟病死獄中,也是本官不願看到的。”
王玉昆道:“知縣大人,馮雲山近日也在獄中得病,如不及時釋放,恐怕也活不長。”
王烈本來對這一宗教案認識糊塗,已經死了一個,讓第二個再去死,他覺得不好擔待,所以有心放馮雲山,隻是不願白白放掉。王烈轉彎抹角地說:“本官有心放人,隻是還要走些關子,擔些幹係。”
王玉昆知道:隻要送些錢財,王烈便關子走得通,幹係擔得起。退出知縣住宅,王玉昆要盧賢拔盡快弄些錢財來。
盧賢拔回到紫荊山內,向楊秀清、肖朝貴彙報了營救情況。大家對盧六病逝默哀一陣,對馮雲山安危心急如焚。
刻不容緩,楊秀清、肖朝貴立即發動會眾籌集錢物。窮兄弟們一心要救馮先生,再窮再苦也想辦法捐獻,大幫小湊,東借西挪,總算湊夠了幾百串錢,趕緊交給盧賢拔去救人。
王玉昆接過籌款,來到王烈住宅,將幾百串錢往他桌上一放,道:“大人,馮雲山病在獄中,朝不保夕,實在可憐。他原籍廣東花縣,因傳教才來廣西,到此孤身一人,舉目無親,哪有謀反之理。大人您一向明鏡高懸,愛民如子,怎唯獨放不過一個外籍人乎?紫荊山民出於同情,籌了這些錢願為馮雲山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