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微靜了些,洪秀全又是愛中生怨:“你真是折磨人,約定了你先回廣東,怎麼一下便掉頭北行,隱居山中,害得我在家鄉為你擔憂,幾年來也不搭個信,就這麼消聲匿跡了。”
“坤哥休怪,小弟自作主張,闖入紫荊山來,曆經坎坷,自不必說。到了大衝方露生機。曾老板家地處山口要道,小弟任教兩年,已結識了許多英雄豪傑。隻是山高路遠,交通不便,無法搭信到廣東去。”
“幸虧你到賜穀村留下地址,否則,我永遠也找不到你。”
“哎呀,怎麼讓客人站在門外,快請進屋裏來。”曾開俊笑嘻嘻地迎上來道。
兩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院子外麵。
曾開俊直將洪秀全引到堂屋裏。餐桌上,幾碗菜還冒著熱氣,幾碗飯扒過兩口放著。顯然他們正在晚餐,隻是來了客人才放下碗筷。
同殺一隻鵝,請客不怕多。洪秀全與王維正來得巧,添了兩雙筷子,一同吃起來。
飯後,王維正覺得很累,先自睡了。
洪秀全與馮雲山久別重逢,興奮不已,沒有半點睡意,各自倒了一杯茶,促膝長談起來。
洪秀全先說父母去世,守孝在家一事,接著道:“幾年來我也沒有閑著,在家裏,一麵教書謀生;一麵充實拜會理論,著書立說,多少次,在獨自探索時,我想:要是你在身邊共同研究該多好!”
“坤哥,近來紫荊山一帶已發展到三千多名拜上帝會員,正需要一個指導性理論,你來得正及時啊!”
馮雲山接著介紹了楊秀清、肖朝貴、盧六等等一批拜上帝會骨幹情況。
洪秀全也談了分別後的種種遭遇。末了,他拿出五篇手抄本,說“這是我近年來所寫的拜會文章,來廣西時貼身攜帶,才沒被劫。”
一夜交談,不覺疲倦,直到東方發白,公雞報曉,他們才合上眼皮,打了個盹。
王維正在大衝玩了一天,便告別曾家回貴縣去了。洪秀全留下來熟悉紫荊山拜會情況。
為使幾千名會眾行動一致,他倆反複斟酌,寫出了十款天條書,同時還趕寫了許多宣傳品,隨之要曾玉珍兩兄弟前去通知幾位拜會骨幹,迅速到大衝曾開俊家來相會。
馮雲山為人從不炫耀自己,也不計較個人名利得失,他在紫荊山一帶宣講拜會教義時,總是說有個洪先生,得到上帝指點。由此大大樹立了洪秀全的威信,拜會成員雖然人人都沒見過洪先生,但人人都知道神化了的洪先生。
“洪先生來了,洪先生來了!”楊秀清、肖朝貴等人相互傳遞著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他們懷著敬仰、激動、興奮的心情來見洪先生。
洪先生果然身材魁梧,容貌出眾,舉止高雅、談吐敏捷,叫眾信徒信服;楊秀清、肖朝貴等眾多骨幹,代表了三千多名拜會成員,這是洪秀全大為驚奇,喜出望外的。
洪秀全興奮異常,慷慨陳詞:“敬拜上帝者,都是我的同胞。胞們,近時煙氛大不同,知有天意啟英雄。今年南方各省暴動迭起:江西有謝嗣封;湖南有李魔旺、左廣秀;湘桂邊境有雷再浩和李世得;廣西境內除了範連德、張八外,其他小股農民暴動,簡直多如牛毛,舉不勝舉。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們拜上帝會不幹則巳,幹就要幹得更大,更猛,直到恢複漢室江山。”
馮雲山插言:“一旦恢複漢室江山,各位便是開國功臣,到那時耀祖光宗,封妻蔭子,遠遠強似在這裏開荒種地,伐木燒炭。”
洪秀全又道:“幹得更大,就必須發展更多會員,表達更高理論,準備時間也就越長。當務之急是把這些拜會宣傳品散發出去。”
楊秀清接過一疊宣傳品,上下不識字,隻好無奈道:“先生莫笑,秀清五歲失父,九歲喪母,從小跟隨伯父開荒種地,伐木燒炭,未進過學堂,認不得幾個字。請先生先講給我聽,我自懂得。”
洪秀全道:“秀清說得對,我們先給大家講解,不懂的,請大家提問。
洪秀全、馮雲山輪流給大家講解書中之意,直到大家聽明白了為止。
楊秀清、肖朝貴等人歡歡喜喜,帶了拜會宣傳品四處散發,一傳十,十傳百,拜會文章迅速傳出,影響到象州、潯州、鬱州、平南、武宣、貴縣、藤縣、博白、陸川等縣屬。
紫荊山石狗村。王季元將搜集到的幾本拜會小冊子放在王作新麵前:“阿爸,如今山內到處散發這種邪書。此拜會來者不善也!每禮拜日聚集一起傳邪教、砸神廟、毀神像、拜上帝。”
王作新粗略看了幾段文字,一改平日似有若無的笑容,拍案大怒:“反了,反了,這些刁民真是反了。”
王季元問:“阿爸,您看怎麼辦?”
王作新意識到正是自己的軟弱,造成了拜上帝會的興起,他問明了情況,立即命令王季元:“準備大轎,往大湟江口去。”
大湟江口住著一位巡檢芝麻官,姓王名基專管紫荊山與大湟江一帶治安,有調集各村團練的權力。平日裏王基敲詐勒索,唯利是圖,沒有私利是不會管閑事的。
傍晚時分,王基酒足飯飽,正躺在床上吸食鴉片,突然門外一聲報:“石狗村王老爺到。”
王基平時與王作新很有交往,聽他來到,不敢輕慢,隨即丟下煙槍,下床整整衣冠,直往客廳裏步去。
客廳裏王作新端坐椅上,身邊站著幾個隨從。王基進門便抱拳施禮:“哎呀!家門到此,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王作新趕緊起身還禮:“巡檢大人,紫荊山內拜上帝會猖獗,今日特來請巡檢大人召集人馬捉拿為首分子。”
王基打著哈哈道:“家門何必跋山涉水,親自前來耶?有甚事隻需派一嘍羅報個音信,王基敢不從命啊?”
“大人所言,實令作新愧不敢當。作新此次登門,帶來一點薄禮,望笑納。”
王基見王作新亮出幾錠銀子,不由笑在臉上,喜在心頭,嘴巴怎麼也合不攏,見了財物他就露出這副饞像:“嘿,嘿,嘿,貴家門又叫您破費了,王基有何德何能敢受此禮?”
王作新遞過幾本小冊子,道:“大人請看,這些拜會宣傳品,矛頭公然指向神仙佛祖,以朝廷為敵,煽動者是一個馮姓外鄉人,他在大衝曾開俊家教書,如不能將他捉拿問罪,邪教將泛濫成災也!”
王基不以為然:“家門派幾個家丁,將他抓起來,不就完事了。”
王作新道:“非也,窮鬼們成群結隊,一呼百應,隻我一家團練,有何用哉?打將起來,恰似以卵擊石。”
王基哈哈大笑一陣,情知這銀子但收無妨,隨即拍了拍胸,道:“區區小事,有何難哉?家門今晚就此住下,明日隨我將馮賊捉住。”
次日,王基召集各處團練,夥同王作新向大衝洶洶而來。
早有人向曾家通風報信,情急之中,洪秀全、馮雲山趕緊帶上剩餘的宣傳品,向山內高坑衝轉移而去。
王基到大衝曾家,隻是撲了一空,他氣急敗壞,一把揪住曾開俊衣領,道:“姓曾的,馮賊在何處?快快如實說來,不然要你狗命。”
曾開俊一向膽小怕事,見到團丁們個個橫眉鼓眼,如狼似虎,先自渾身軟了,兩腿打起顫來,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
“啊呀!大,大人,小人實,實在不知呀,那姓馮的四方流離,到處為家,蹤跡不定,神鬼難測,即便殺了小人,小人也是不知呀。”
王基大怒,一把將曾開俊推個仰麵朝天,抽出腰中短刀,惡狠狠地說:“猾頭刁民,窩藏賊人,已是罪過,如今又有意放走案犯,知情不報,看我來收拾你。”
曾開俊嚇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一個勁地叫喊冤屈。
王基正要將短刀刺向曾開俊,隻聽得背後有人製止道:“大人且慢!”
曾開俊眼見得那短刀寒光閃閃,迎麵刺來,自己已兩眼發直,四肢打軟,一點反抗的氣力也沒有。那一聲喊減弱了王基的力量,刀尖就在曾開俊胸襟前停住。
正是:巡檢王基欲行凶是誰背後充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