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肖朝貴金田村揚威楊秀清紫荊山鬥智(2 / 3)

肖朝貴也不推辭,收了銀兩:“好啊!好啊!我那木炭今天買了個好價錢。”他說著便拿起扁擔,收了繩子,大踏步走出院門。

韋家人留客不住,隻得畢恭畢敬地送他出去。韋源玠仍然是心存感激:“今日有幸遇上好漢,可歎韋家無緣結攀,隻望好漢常來金田,你所售木炭來多少我要多少。”

肖朝貴笑道:“我一山人,燒炭為生,以力氣賺錢,怎能放過你這上好的主顧呢。”

馮雲山一直觀察肖朝貴其人,自己始終未插一言。現在眼見得如此好漢就要離去,心中的確是依依難舍。他覺得肖朝貴很麵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他終於擠身向前,走到肖朝貴麵前,道:“好漢,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今日你如此行俠仗義,韋家感恩戴德,眾人欽佩不已。可大家都還不知道你姓什名誰?家住何處?如我們有事請你幫忙,再到哪裏去找你呢?”

肖朝貴爽朗一笑:“好說,好說,我姓肖名朝貴,家住紫荊山中,從小伐木燒炭,走南闖北,有的是氣力。若有什麼力氣活,盡管找我就是了。”

馮雲山道:“好漢乃當今豪傑,我有一番大業想與你共謀。”

肖朝貴無心多談:“眼下我老婆傷得不輕,我要趕緊去抓藥治療,恕不多言,我走了。”

肖朝貴說完,便大步流星,向巍巍群山中走去。眾人止步,目送他消失在山間小路上。

馮雲山心中感慨:真是龍潛大海,虎藏深山。若能與這等人結為心腹,定能幹出一番大業。

就這樣,馮雲山既結交了韋昌輝又初識了肖朝貴,他仍然回到曾槐英家幫工,隻是始終沒有得到教席。

冬去春來,次年二月。南國已是氣溫暖和了。馮雲山一直再沒見到肖朝貴。他身在曾槐英家,心卻日夜思念英雄。

馮雲山在長期的思念中,終於想起來了,兩年前,他和洪秀全、洪仁玕一起到廣州應試漫遊虎門海灘時,曾經在勞工隊裏見過肖朝貴勇救同伴、猛擊洋人。他那位同伴也是一位英雄,叫什麼——清,好像是個女人的名字,可明明是個臨危不懼的堂堂男子漢嘛!他怒斥洋人時說一口廣西語,和肖朝貴的口音差不多,莫非他倆同住一地?如果進入深山,說不定會一起找到他們。馮雲山心潮澎湃,決定離開曾家到紫荊山中去尋找知音。

曾槐英客套了幾句,明知挽留不住,隻好帶著曾顯承等幾個兒子,送馮雲山出了村口。

分別之時,免不得牽動情腸。曾槐英拉住馮雲山的雙手,說:“馮先生投奔我家,本應得一教席,可是你一文弱書生,割穀打場,挑水拾糞,辛辛苦苦打了幾個月短工,實在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才學滿腹,不是等閑之輩,在我家也是荒廢了日月。你此去紫荊,才真正是虎入深山,龍歸大海。”

馮雲山道:“曾伯,幾個月來,蒙您關照,有活同幹,有飯同吃。人家都說我比初來時長得壯實了,這不是您的恩德麼?”

曾槐英道:“慚愧,慚愧。馮先生,你此去紫荊,我無所幫助,隻是有一位同宗住在深山之中,他家境較好,開一個雜貨鋪,可能要請教書先生。他名叫曾開俊,家住紫荊與鵬隘兩山之間的大衝村。你若願意,可上他家,遞上我這封信,便有個安身之處了。”

曾槐英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馮雲山雙手接了,道:“多謝曾伯!”

曾槐英又從曾顯承手中拿過一個布包,塞在馮雲山手中,道:“這幾件衣物,你隨身帶上,不用謝,我隻求你留詩一首,以作紀念。”

幾個人都沒帶紙筆,馮雲山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詩來。他平時最愛看《水滸》,《水滸》第四十三回描寫山間流水的七絕詩,很適合他此時的心情,他早把這首封背得瓜滾亂熟,於是他隨口誦道:“穿山透地不辭勞,到底方知出處高。溪間焉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

馮雲山離開了下古林社,告別了曾家父子進入深山老林之中。

一口氣翻過了幾座小山峰,看看日落西山,前麵有一村落炊煙嫋嫋,雲山已覺困乏,便直徑向村裏走去。

剛走到村頭,見那懸崖峭壁下塔一座矮房,這房子因陋就簡,石塊壘起三麵牆,微微傾向峭壁,峭壁既是天然大牆,又是石塊牆的堅固支持點。那懸崖上生長著茂密的青草枯藤,剛好給這矮房當了屋蓋。注意到這些,誰都會領悟到房主那因陋就簡,省材省力的用心。

馮雲山自出遊以來,就養成了觀察的習慣,他細細看了這堵矮房,不覺讚許設計的巧妙,同時他敏感到,這是位單身漢的住所。正在他想七想八之時,從房裏鑽出一位漢子來,看他生得如何:矮小身材,比武大郎略高一點,瘦窄臉麵,扮孫悟空不用化妝。膚色黝黑,敢情是曬多了太陽;皮包骨頭,多半是營養不良。房中隻有他一人,果然是位單身漢。

當下這漢子鑽了出來,板起瘦臉,厲聲喝道:“哪來的生人?在這裏東張西望,莫非要偷我東西麼?告訴你,我單條條一人,吃了上頓愁下頓,家裏隻有幾塊石頭。”

馮雲山笑了笑,道:“漢子,你莫冤枉好人。我進山訪友,走得晚了,隻得到貴地投宿,請問:這是什麼村?”

漢子道:“這裏叫高坑衝,聽口音,你不是山裏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馮雲山笑道:“我要去訪一個朋友,但不知他詳細地址。初次入山,人地兩生。請問,貴地有一個名叫肖朝貴的人麼?”

漢子顯得不耐煩:“不曉得,我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也認不得,隻知道我住的地方叫高坑衝,不知道肖朝貴是哪裏人。”

馮雲山仍然笑道:“請你莫怪,出門人總是愛問這問那。打攪你了,實在對不起。”

那漢子見馮雲山態度和藹,說話斯文,先自消了敵意,語氣也平和些了:“眼見得天色已晚,你又能到哪裏去投宿?不如就在我這矮房裏過夜。”

馮雲山拱手施一禮,道:“多謝!多謝!”

進了這矮房,便見裏麵亂糟糟的,一張舊木床,已久經煙熏火燎變成了黑色。這漢子正在做晚飯,兩塊大石頭靠牆而立,上麵放一鐵鍋,就成了簡易灶,裏麵燒著木柴,煙霧一半湧向門外,一半在矮房中彌漫,把房裏所有的一切都熏成了黑色。

馮雲山實在受不了煙熏火燎,眼淚出來了,嘴裏直咳嗽,他急忙跑到外麵。房主似乎已經習慣,他在濃煙之中,仍然煮飯炒菜忙得不亦樂乎。

待裏麵煙消霧散時,飯菜已熟了。很簡單竹質的飯桌上擺著一缽熱氣騰騰的竹筍,鍋裏的飯,還冒出鍋巴香。

這漢子把馮雲山拉進去坐下,盛了一碗飯給他,道:“出門人爬山涉水,想是又累又餓。快吃,快吃,莫講客氣。”

馮雲山雙手接過飯碗,問:“漢子,你留我吃飯過夜,我還不曉得你的尊姓大名呢?”

這漢子道:“我叫盧六。父母不識字,生我時就以順序取名,我排行第六就叫盧六。”

馮雲山笑道:“盧六兄弟,你這人麵惡心善,初時見麵你惡言惡語,把我當強徒,現在又怕我累了餓了,我遇到好人了。”

盧六道:“你休這般說,人都有為難時。客人,你姓什名誰?哪裏人氏?有心和你交個朋友,又不知你願不願意?”

“盧六兄弟,我叫馮雲山,廣東花縣人氏,今年二十三歲。為尋找知音來到此地。蒙兄弟如此仁義,我十分感激,意想結為兄弟,但不知你貴庚幾何?”

“我大你一歲。”

“年長為兄,我叫你做六哥,好麼?”

盧六大喜:“好,好,從來我隻有哥哥,今日也有弟弟羅。”

一夜歡喜,兩人談得投機。馮雲山止不住說了一些拜上帝會教義,盧六也表示出很大興趣。馮雲山初入紫荊山,首先就遇到盧六這個知音。

次日淩晨,雞叫三遍,兩人正好睡呢!附近山上傳來一陣洪亮寬厚的歌聲,馮雲山驚醒了,細細聽那歌聲,不由暗暗稱奇,歌中唱道:石頭破處悟空出,無爸無媽天來哺。

風裏生來雨裏長,生就一身好功夫。

那歌聲洪亮,久久回蕩在群山之中,在寧靜的早晨,更顯得清晰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