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為這個,在那場滅族慘禍下,他們的族人縱使消亡殆盡,也拚盡全力,將母親和父親送了出來。

從此以後,母親和父親就帶著複興族群的使命,開始了逃亡的生活。

後來,他們輾轉回到了帝都,並在這裏生下了他。原本生活很平靜,但一個女人的到來,徹底毀了一切。

如果不是後來輕信了那個女人,他的母親不會死,他父親也不會死,他的妹妹更不會小小年紀就被人販子拐騙,進而身陷組織之中。

父親說過,像族中靈者一樣的靈媒,世上還有許多,他們好壞參半,有人克己奉禮,有人虛偽陰毒。

不知道眼前這位六姑娘,究竟是好還是壞……

倘若她無意害人,那自己或許可以征求與她合作。畢竟據他所知,當年那個女人也是一名靈女,她的野心可著實不小。

一時間,沈奕看向葉寧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

但葉寧對此渾然不覺,她隻是略微挑了挑眉:“你知道靈女?”

沈奕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略知一二。”

在敵我未明的情況下,他不會透露太多關於自己的信息。

葉寧微微眯起眼睛,不禁在心裏暗忱:旁人至多以為他們是普通的靈媒,知道靈女存在的,不是圈內人,就是利益相關者。那沈奕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奕……陸肖……方顏?

是了,沈奕既然就是陸肖,那同理他就是方顏的兒子。至於方顏,除了擁有至善之魂,體質特殊外,其他似乎也稀疏平常。

不,不對!這裏麵一定還有她沒想到的事。

葉寧手裏握著茶蠱,食指有規律地輕輕敲擊著杯口,心中翻來覆去,思緒萬千。

突然間,她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件特別久遠的事來——大約五十多年前,一位同在帝都,和她很談得來的同行,曾無意中對她提起自己族中的一名小輩,那名小輩恰好也身懷至善之魂。

若她的記憶沒有出錯,那名同行所庇護的族群是他的一支遠親,裏頭正好是由方、陸兩大姓氏組成。

沈奕母親姓方,父親姓陸,看來他是出自那一脈沒錯了。

“原來你是上官牧的後人?”葉寧抬頭看了一眼沈奕,失笑著搖了搖頭,“這世界真是小,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的後人。”

她輕輕籲出一口氣,將視線投向窗外,目光寧靜而又悠遠,間或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來:“上官……是一個不錯的朋友。那時我們奉命鎮守帝都,彼此間也算談得來。之後我因事離京,再回來時已是多年以後,隻是我回來時,上官已經不在帝都了,而他庇護的族群也全然沒了蹤影……我聽說,你們那一族後來全都遷去了南方生活,是這樣嗎?”

當年她隻以為是上官牧在帝都呆膩了,直到上次靈媒集會上,她才知道,原來上官牧那時已經被聖靈除名了。至於為何除名,她至今不知。

聽完葉寧的那番話,饒是沈奕平日裏練就了一顆鋼鐵之心,此刻心情也是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因為在族記的最後一頁,有那位靈者留下的一封信,言明若他失蹤,就將此信交由好友葉寧。對於葉寧的身份,信後麵有特別注明。然而因信箋損壞的緣故,他們如今隻能看清一小段話,而這段話說的正是他當初曾和葉寧一起奉命坐鎮帝都。

如此看來,眼前的這位六姑娘,很可能就是靈者說的那位好友?

“六姑娘,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的真名叫什麼?”沈奕目光深沉地盯著葉寧,“那位大人失蹤前曾留下一封信箋,囑咐我們交由他的一位好友,可我不確定你是否就是他信中所說的‘好友’。”

葉寧聞言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同時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沈奕口中的那張信箋上。

上官牧當初是否提前知曉了自己會出事,所以才留下信箋給她?或許,從那張信箋上,她能窺探出一絲蛛絲馬跡。

至於她的本名,就算說與沈奕知道也無關痛癢。

想到這裏,葉寧坐直了身體,目光轉向沈奕,一臉正色道:“我姓葉,單名一個寧字。”

“葉寧!”沈奕瞳孔微縮,“原來你就是葉寧……”

她和那位靈者一樣,都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同時也身具高強的法力。如果有她幫忙,不僅能讓她妹妹身上的蠱咒迎刃而解,他身上的或許也可以。

葉寧點點頭:“不錯,我是葉寧,那張信箋現在在哪?”

“信箋如今在我妹妹手上,隻是……”沈奕眉峰微擰,“隻是我妹妹今天就啟程去了南疆了。”

那張信箋上麵有特殊的靈紋,尋常人根本無法探查裏麵的信息,連身為巫師的妹妹也不能。否則的話,倒是可以讓妹妹拍張照片發過來。

“南疆?”葉寧皺了皺眉,“你們一族當年遷去南疆了?那裏的巫族對外來巫師極為排斥,你們過去……”

剩下的話葉寧沒說,但意思已不言而喻,南疆對外來的巫師而言,委實算不上一個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沈奕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瘦削的臉上一片陰沉,沉默半晌後,他才吐出一句:“我們……已經滅族了,如今隻剩下我和妹妹兩個人。”

聽到這話,葉寧有些感同身受地歎了口氣,卻是沒有多說什麼。

片刻後,她的關注點重新回到之前的那張信箋上:“你可以聯係到你妹妹嗎?如果可以,請務必讓她回來一趟,帶著那張信箋一起。”

怕沈奕遲疑,葉寧緊跟著又補充道:“我懷疑,上官當年的事有貓膩,他留下的信箋裏或許會有些線索,你是他的後人,想來也不希望他含冤而死吧?”

“含冤而死?”沈奕猛地抬起頭,眼神極為銳利,“你說我們一族的靈者已經死了?”

雖然靈者後來再沒出現過,但族人們從未想過他會死去,因為在他們的記憶裏,靈者和靈女是永世不滅的。

葉寧聞言微微歎息一聲:“之前靈媒集會時,上官並未出席,我輾轉聽說他當年似乎犯了事,然後就被除名了。至於他犯了什麼事,大家都諱莫如深,我也無從知曉。我們這種人……說是被除名,實際就是被上頭滅殺了。”

“靈者已經死了……“沈奕擱在桌上的拳頭驟然握緊。他以為靈者隻是隱匿在某一處,有一天終會歸來,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死了……如果沒有靈者,他們的族群又該如何複興?

一時間,沈奕想到了許多,突然感覺胸口一痛,喉嚨裏瞬間湧上一股腥甜。

他緊緊抿住嘴唇,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一條方格手帕捂住嘴,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後,素白的手帕間染上了一抹鮮豔的紅色。

這時候,空氣中除了清新的茶香,還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除此之外,葉寧依稀還聞到了一絲奇異的冷香,像是野菊,又像是幽蘭。

這種氣息,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