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從睡夢中驚醒,腦海重複著夢中的畫麵。
距災難爆發那天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可每當我夢到當晚的情景,我都會誤以為時間還停留在那天。
身旁的天南星聞聲轉過頭看我,用一種極其平淡的眼神。她一向如此,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聞不問,她隻是用眼睛望著你,等你述說一切。
“對不起,我做了個噩夢。”我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試圖將自己蒼白的臉色一並帶去。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我思念父親的心越發強烈,接連幾天,我都做了同樣的夢。
在夢裏,父親和一群我不認識的遇難者身處一條窄巷,前後堵滿了目光幽綠的弑神怪。弑神怪,是天南星取得名字。她說,這些怪物不光要吃我們人類的肉,還要攝取我們的魂。
英勇無畏的父親手拿鐵斧從人群中衝出,突被三隻弑神怪困在中央,他揮動手臂企圖激發鐵斧的作用,卻在刹那間被那三隻禽獸牽製導致四分五裂。
於是,周圍的腥風血雨都和我無關。我愣在原地,如同一隻沒有意識的木偶,腦海掃過父親與我分別時的笑容,而那抹笑絕不甜美,充滿悲傷。
“我又看見了我的父親,他朝我笑,笑得讓人心痛。”我毫不介意天南星的安靜,也從不在她身上索取安慰,我隻需有個人陪在身邊,安靜地聽我講完。
我知道那晚過後所有的擔憂和顧慮都是我的妄想,我越刻意認為如此,它們就越像是我的回憶,令人揮之不去。痛得越深,夢得越真,甚至有時我會以為我想象出來的劫難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
每當我把我那可怕的想法和夢境說給天南星時,她原本神采奕奕的臉上總會瞬間冷漠,然後不屑地回我一個“哼!”。
剛開始與天南星接觸的時候,我還會因為她這個“哼!”字而亂發脾氣。我認為她冷漠無情、不解世俗,不願意把半點同情展現給別人。但我也同時明白,我錯了,且大錯特錯,她是一個極其理智且知性的女孩兒,怎會不知自我鬱結對我沒有半點好處。
我習慣了她的性格,並察覺到她是個有故事卻不善言辭的人。無所事事的時候,我常會問天南星為什麼不在我與父親分離的那晚直接捏造出一個父親已逝的假象,反倒給我希望,讓我確信終於一天會與父親相逢。每當此刻,她便用眼神敷衍我,或是偶爾回我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天南星突然起身,麵向我說了一聲“咦?”。
我以為她是發現了是什麼新鮮事物,卻不想她伸手指向我背後的窗戶,緊接了一句,“天亮了。”
我象征性地轉過頭,在糊滿報紙的玻璃上看到一絲微光。僅是這點光就足以吹響黎明的號角。
“是啊,天亮了,我們又幸運地多活了一天。”
和天南星待在一起,學到最多的就是她的“消極”。或許在她心裏,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真有天大的區別。
其實,在我還對每天醒來看到自己和天南星以及那些孩子們都尚且無恙,並對新的一天抱有期望的時候,我常常要求天南星可以給我安排點事做,但是除了能呆在這空曠、無趣的圖書館裏,她從不允許我同她一起做任何冒險。
不得不說,自我被天南星營救以後,每天睜開眼看見的都是同一片天地——那晚她帶我以及孩子們來到這家書店——書店共分三層,且頂層設有休閑室,裏麵堆積著大量速食,剛好解決了我們的飲食問題。
那晚,淩晨兩點左右,我們找到這家書店。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下午五點就大門緊鎖的書店沒有被弑神怪破壞的跡象,這裏看上去寧靜至極,甚至給人一種超然世外的意象。
至於天南星是用什麼辦法帶我們進來的,在這裏我就不仔細描述了,因為整個過程有點下賤和肮髒。總之,我們確確實實安全了,甚至一待就是一個月。
起初我擔心父親,不安於現狀,總想著出去麵對現實,可幾次碰壁後,我除了一無所獲外,還害得天南星幾度為我負傷。
我總以為明天會更好,到處閑晃的弑神怪會更少,可當我一次次看到明媚的陽光下,一群接著一群的弑神怪在外麵狩獵、玩鬧以及歡慶以後,我那顆原本溫熱的心漸漸趨於冰冷,因為這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它們的天地,反倒是我們變成了隱匿在“下水道”裏的卑賤不堪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