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晏清都走開後, 杜聲聲一個人走向菜市場, 剛選好一塊兒精瘦肉上稱, 手機上, 特別設置過的、隻有對方來電才能響起的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杜聲聲渾身一僵, 拿出手機接起電話:“喂?”
手機裏傳來女人帶著醉意的聲音:“杜聲聲……我, 嗝, 我不會原諒你。”
杜聲聲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沒說話,隻看了看電子秤上的金額, 示意老板裝起來,把錢遞過去。
手機裏的聲音頓了頓,突然就帶了哭腔:“半年多了, 半年多, 你就一次也不聯係我。是你對不起我,不是我對不起你, 結果呢, 你他媽跑了, 把進考古隊的名額留給我, 你覺得這就能補償了嗎?”
杜聲聲提著菜, 腳步頓住, 立於人群之中,狹窄的街道邊,店家亮起的燈光忽然很刺眼。
“嘀嘀嘀——”杜聲聲身後一個駝貨的摩托車司機頻繁地按著喇叭。
見杜聲聲沒動, 他大聲喊道:“美女, 讓個道兒唄!”
杜聲聲這才發現,忙往旁邊走了幾步。
摩托車司機看清了杜聲聲的模樣,當即笑道:“嘿——原來是小杜老師。剛剛沒認出來,您別放心上。”
杜聲聲拿著手機的手衝他搖了搖,表示打招呼,又示意自己正在聽電話。
摩托車司機一開三回頭地走了。
而手機那邊的人,情緒似乎是瀕臨崩潰,她說:“杜聲聲,你/他/媽以為我稀罕這個名額?當初我遇到那樣的事,不過說了你幾句,你他媽就賭氣走了,一個電話都沒有,你想過我的感受沒!”
微弱的燈光裏,杜聲聲麵容平靜,不帶任何情緒地和那邊說:“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那邊的氣勢突然就弱了下去。
聲音裏也帶了哽咽:“聲聲,我不需要你給我交代,我需要你好好的,你他媽給老娘好好活著。”
她的聲音由低至高,像是在嘶吼:“我他媽是成年人,不需要你來給我交代!我需要的……”
她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她說:“我需要的是……杜聲聲,我想見你。”
杜聲聲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對麵的紅燈燈光,像是閃耀的一團血色,再亮也照不出溫情。
杜聲聲的手被裝滿各色菜品肉類的便利袋勒得生痛。
她的聲音似乎很輕,飄散在來來往往的車流之中,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我一向主張,人若犯我,我必讓他付出代價。”
那邊問:“你在哪裏?”
杜聲聲沒答,聲音不緊不慢,平靜而厚重:“我一向說話算數。我說過,會給你交代。”
那邊的聲音稍大了些,著急地說:“我他媽說了不要你交代,你到底在哪裏。半年了,你還要不要前程!”
杜聲聲靜靜地聽著。那邊的人發泄著,沒多久,又打了個酒嗝兒,慢慢地,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平靜,有了呼嚕聲。
杜聲聲掛斷電話。通話結束的頁麵,顯示的聯係人,正是賈芃悠。
回到家的杜聲聲和以前一樣,換衣服,穿圍裙,做飯,叫在隔壁打麻將的趙雲秀回家吃飯。
趙雲秀原本還在隔壁和幾個大媽有說有笑,等開了自家門回家,反而甩起了臉子。
隻吃飯,吃完飯重重地往茶幾上一擱,又拿著錢包出門去了。
杜聲聲心裏相當不舒服。
她吃了兩口,感覺味同爵蠟。在這裏,她曾經熟悉的家,如今於她而言有如冰窖。整個空氣裏都蔓延著讓人難受的氣場。
杜聲聲燒熱水洗碗,擦案台,擦桌子,拖地,把沙發的靠枕和毯子整理整齊,才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反鎖。
心裏到底意難平,胸腔悶得難受。
沒隔多久,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
杜聲聲點開,是晏清都。
短信很簡單:晚安^_^
杜聲聲看著短信,怔忡了半晌,才回複:“嗯,晚安。”
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本書。出生為開始,死亡為結局。一個活著的人,就是一本沒寫完的書。縱觀自己的一生所寫下的小半本書,當初和賈芃悠成為朋友,是因為賈芃悠選擇了她,這讓她很感動。
從小到大,隻要她處於被選擇的狀態,基本不會有人選擇她。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堅強,一直在盡力減輕家人的負擔,盡力追求自己的圍棋之道,她習慣了先顧著別人的感受,卻忘了自己。
賈芃悠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很會照顧人。
從杜聲聲和她認識起,在生活中的各個方麵,賈芃悠能照顧到杜聲聲的地方,都會照顧。比如幫她整理淩亂的書桌、衣物糾結成堆的衣櫃、床鋪,規劃書桌布局,冬天早上來不及買早餐她會帶兩份吃的給杜聲聲一份,杜聲聲遲到時幫杜聲聲簽到,下雨天給杜聲聲送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