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們學校幾年來就有許多項目……”
幸虧上課鈴聲響起，很及時把明子的嘴巴封住。要不是這陣鈴聲，他不知要說出什麼更加令人心悸的話。王校長恨死了他。
明子想要說的到底是什麼事兒呢？在王麗娜校長麵前我怕他說，現在背著那女人我自己倒要說起它。二三年前，工作人員一到我們學校檢查發現投入使用不到十年的教學樓是危房必須推到重建，孩子們的學習耽誤不起，許多項目就跟著來：租用閑置的民房做臨時教室、添置教學用具以維持教學秩序的正常進行、建公共廁所以滿足師生日常生活需要、出於安全考慮在臨時教室前的池塘四周圍上柵欄……有了這些項目，相關人員像紅頭蒼蠅聞著腐屍的臭味一樣一下子聚到一處，嘰嘰咕咕地議論——他們個個施展自己非凡的才華，把才能發揮到極致，做足、做好一篇篇文章，最大限度地從中挖出他們所要的礦石！於是，租一間民房一年租金兩千說成一個月兩千、建廁所用一萬說成五萬、池塘邊建欄杆用了五千說成三萬——他們鼓搗出一疊疊票據，張張票據手續齊整，有經手人、證明人、用款項目，中心校長一簽上“情況屬實同意支付”幾個字，那一張張薄紙片眨眼就變成一捆捆鈔票流進他們的口袋變成了自己的東西。那些事情是背著人們偷偷摸摸進行的，其間的秘密隻有幾個參與者心裏清楚，我們雖然隱隱知道那幾個人在這些事中很掙了一把，但到底喂了多飽卻無從得知——這是早先時候的情形。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個人做了什麼虧心事總有一天會暴露出來。人最怕得意，一得意就忘形，一得意一高興就放鬆了警惕，一些本該攔在肚子裏的話就自己從嘴裏吐出來……
王麗娜校長那兩三年時間了忙忙碌碌，也過得很充實，整天陶醉於成功的喜悅中！她的快樂從她眼裏、從她臉上的笑容、從她輕快的腳步流瀉出來……她的快樂實在太豐厚了，小小的身軀早已盛之不下，她就渴望有人來與之分享、渴望有人來傾聽她的傾訴……她的貼心人一走近她，她兩眼放光，迎上笑臉，顫聲說道：“啊，啊，啊，我有多麼高興！我有多少話要對你說……”
一想到後果她猛地打住了，到嘴邊的秘密被吞回肚子裏，弄得對方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貼心之人第二次接近她的時候，理智還能戰勝情感，她絕不讓秘密吐出去……第三次，她怎麼也控製不住自己，任由肚子裏的東西像流水一樣嘩嘩嘩往外流：“啊，早先就知道當校長好，就不知道當校長竟然有這般好！”
王麗娜校長心花怒放，神采飛揚。她的貼心人睜大眼睛疑惑的望著她。王麗娜校長突然做出她慣常的動作——把嘴湊近貼心人耳根，右手掌彎成半個喇叭靠近嘴唇神秘兮兮小聲說：“我高興——甭提有多麼高興啦，高興得不知用什麼話來形容！恨不得把一肚子心裏話傾倒給你，也讓你高興高興！不過這些都是秘密，我說給你聽，你絕對不能說給別人聽，否則會害死我！”
“那就不要說好了，我不想聽。”
“哎，開個玩笑罷了，還不相信你嗎？”王麗娜校長帶著歉意說，“人要走運你就是想躲也躲不開，憑著這個小校長每一年都給自己多掙回四五萬塊錢，兩三年下來就多掙回十多萬，我能不高興？哈哈哈……”
她邊說邊笑，眼睛裏溢出淚水，臉上細細的皺紋也似在手舞足蹈。
對方說：“你以為錢能隨便就往哪個人身上跑哇，它也長眼睛，亮著呢，看著你是校長它才肯跑到你身上！”
“所以說，早先就知道當校長好，就不知道當校長有這般好！”
說著說著，她突然止住笑，臉僵住了，感慨道：“一個小學校長就有這麼好，中心校長就好得不得了！單我們學校這些項目給他七搞八搞，我一年能多掙四五萬，他掙了多少哇？誰也說不出，但遠不止我這個數！而且，全中心十多所小學，這個學校有項目那個學校也有項目，這個項目完了那個項目緊跟這來，他每一年多掙回的錢誰算得清呢？難怪他能在縣城裏買下一套又一套樓房，還買下小車……嘖嘖，嘖嘖，小姑子真有福氣，跟上這麼個男人，享一輩子福！難怪當一任中心校長要用一二十萬塊錢去買……”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已經那麼好了還不滿足？”貼心人酸溜溜地應道。
有一個詞語叫“欲壑難填”，人的欲望是個無底洞，總沒有填滿的時候，何況像王麗娜校長那樣的人。
她們兩人談了多久、在什麼時候結束、還談了些什麼，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麼一場談話給王麗娜校長帶來不利影響。貼心人有貼心人的貼心人，王麗娜校長的那些話就沿著一個個貼心人往外傳，慢慢地就傳得盡人皆知，她的秘密也就不成秘密，中心校長的秘密也順帶著給扯出來，這實在叫人難堪！
教學樓建成了，學校搬回原處，許多新項目又緊跟著來：什麼建圍牆、什麼建設操場、什麼綠化環境，那幾個人又聚在一處嘰嘰咕咕做文章，再變幾次魔術，掙個盆滿缽滿。他們忙忙碌碌，心滿意足，笑逐顏開……
事情遠不僅僅就此打住！
跑項目、爭資金、租民房、協調學校與村民的關係，既離不開中心校長，也離不開村書記，王麗娜校長與他們結成同盟，成了“三人幫”。村書記在校園建設過程中也是重要人物，缺少不了，王麗娜校長既感激他，又有點畏懼不敢得罪他。學校租民房當臨時教室，書記老婆就在旁邊開了間小鋪子，賣什麼牛肉脯、醃雞腿、楊桃幹、梅子脯、棒棒糖、薯條、香辣片、吉祥可樂、如意酸奶……全都是些假冒偽略產品，不值幾個錢卻換來豐厚利潤。那女人沒做這些買賣就想不到這些買賣的好處，一做開來心兒不由得直跳：這買賣一點也看不上眼，一塊八毛、五毛二毛的，一天下來居然也能帶給她近兩百塊的收入……一天兩百一周就一千，一個月就四千，比一個老師的工資還要多！她把這買賣惦記上了，怎麼也舍不得放下。學校搬回原處，兩口子一商量，怎麼也要把小鋪子開進學校，於是村書記找上王麗娜校長對她說：“讓我們把小鋪子開進學校裏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