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麗麗將照片收起,隻等唐生回來。很晚很晚了,唐生還沒有回來,最後她倒躺在席夢思上睡著了。她夢見了那個照片上的女孩,那女孩在和唐生做愛,而自己,雖然很想衝上去拉開他們,但像是被點穴了,怎麼也動不了。她在心底裏大叫,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她終於張開口,這才發現是個夢,唐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靜靜地躺在自己身旁。彭麗麗將他推醒,一定要他交待,這些裸體照哪裏來的,你是不是跟她睡過了。剛開始唐生什麼都不承認,彭麗麗就用手指掐他的胳膊,掐得唐生大叫起來,幹什麼呀你這個婆娘,當心我揍你!彭麗麗胸脯一挺,你揍呀你揍呀,我今天來,就是送給你揍的!唐生將身子一側,說了聲沒勁,又蒙過被子去睡。我讓你睡讓你睡!你不給我老實交待我倒要看你怎麼睡得著!彭麗麗這回掐的勁兒更大了,唐生差點疼得跳起來。不錯,我跟她睡了,又怎麼樣!我跟她睡是我的自由,她比你好,她讓我拍藝術人體照。我從今後不要你了,明天我會把工錢結給你,但是你不用再到我店裏上班了。
唐生說完這話,彭麗麗的瘋勁全沒了,她渾身癱軟,趴在席夢思上哭起來。
此後她斷斷續續地哭到天亮,總算哭明白了,唐生你不是不要我、趕我走嗎?我偏不走,偏要耗住你。反正五牛村那個家也不想回去了,幹脆把上海影樓當自己家,管你願不願意呢!唐生一覺醒來,發現彭麗麗正在吃剛買來的豆漿油條,臉上沒有絲毫悲戚的神情。她讓他快點洗臉漱口,慢了豆漿油條就涼了。唐生一邊答應著,一邊感到很奇怪,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摸不透。等唐生也吃完豆漿油條,邵秀就趕到了,女兒一夜沒歸家,做母親的,不可能不擔心。看到女兒悠閑地坐在那裏,邵秀一顆心總算石頭落地。
女人是敏感的,邵秀早就察出,女兒和唐生的親密關係,八成突破了男女之間最後一道防線。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跟女兒提起過,女孩子,要潔身自好,把握現在才能更好地把握未來。現在女兒在上海影樓過夜,以前不願相信的事情變成鐵證如山了,這個時刻她覺得,應該跟女兒語重心長、深入、細致地談一次。她把唐生支出去,剛跟女兒說了兩句話,彭麗麗就開始頂嘴,最後根本不給邵秀說話的機會,女兒像一隻長滿尖刺的母獸。邵秀哭起來,你怎麼能不回家過夜呢?你不回家鄰居會怎麼看?女孩子的名聲是頂頂重要的。你爸爸走了,你爺爺也走了,要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他們呀!彭麗麗說,我不許你說我爸爸,你不配說我爸爸,我爸爸是被你逼走的!
你這孩子,這是怎麼說話呢!
我爸爸就是被你逼走的,別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和村長的事。爸爸被你逼走了,他還會回來的,會回來找你算賬的。
提到村長,邵秀頓時啞了口,這是母親跟村長有一腿的佐證,她氣憤極了,你不要臉,我以後再沒有這個母親了!
邵秀是哭著離開上海影樓的,看著母親悲慟的樣子,彭麗麗心下又有些不忍。但她又想,母親這是罪有應得,誰讓她背叛自己父親的呢!
唐生從外麵回來,他是看到邵秀流淚走的,便問彭麗麗,到底怎麼回事?彭麗麗說,你看看,我媽不讓我跟你在一起,我偏要跟你在一起,現在我媽氣壞了,不要我回家。我現在隻有你,你是我的全部,你一定要對我好,你要對我的將來負責。
唐生坐在旁邊,沒有作聲。彭麗麗像水草一樣纏上來,唐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的身體,像冷凝了。最後彭麗麗頹喪地坐到一邊,幹什麼嘛,你這人!
以後的許多個日子,都成了今天相似的重複,愛情隻是彭麗麗的一廂情願,當她一次次碰上冰山,當初對愛情的狂熱,也一點一點地耗盡。但是,如果不去愛唐生不呆在上海影樓,自己又能做什麼呢?生活是無奈的,同時也是令人失望的,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愛情到了絕望的地步,也許就是自己的死期。
沒事的時候彭麗麗會跟隔壁開小吃店的女人聊天,那女人又矮又胖,像個倭瓜。有一天,那女人歎了口氣,說,可惜你跟唐生就要結婚了,要不,真有個好差事給你做呢!彭麗麗問她,什麼差事。女人說,她的一個親戚,在上海的電子廠做事,最近廠裏招電子女工,一個月的工錢,有1000多塊呢!彭麗麗感覺有一縷光,把她陰暗了很多天的胸膛照得雪亮,她問女人,你怎麼不去?又問,怎麼才能去?女人說,我這麼大年齡了,人家招的可是年輕姑娘。又說,你真的想去嗎?要真的想去,我先讓親戚幫你報個名,至於能不能被錄用,那就要看菩薩怎麼說了。
本來彭麗麗是不抱有多大希望的,沒想到一個星期之後,倭瓜女人說,她被錄用了,過幾天廠裏會派人來,用車接她走。臨行前的夜晚,彭麗麗將衣服脫光了,然後死死地抱住弓成蝦米的唐生,但唐生跟往常一樣,像被凍僵了,連小拇指都不肯動一下。彭麗麗用柔軟的乳蹭他的後背,蹭得乳頭隱隱作疼,蹭得淚水都下來了。本來她想,隻要唐生轉身抱住她,跟她做愛,哪怕說一句:明天你就不要走了;或者,我愛你!那麼,她彭麗麗就會留下來,用女孩所有的溫柔伴他一生。但是唐生沒有這樣做,她的愛情,隻有到上海去重新尋找了。
清水鎮上和她同去上海打工的,還有一個叫杜雪的女孩子,她們跟著倭瓜女人的一個堂姐,往15公裏外的縣城進發。在縣城一家蹩腳的旅社裏,見到了上海電子廠負責招工的宋科長。
宋科長看上去30多歲,穿西裝打領帶,還套著雙黑裏透亮的皮鞋,那皮鞋擦的那個亮,簡直要讓所有的燈都黯然失色。倭瓜女人的堂姐回清水鎮去了。接下來,宋科長對電子廠做了簡單介紹,還給她們看了廠子的照片,廠子真美呀,尤其是那兩排漂亮的廠燈。宋科長說,現在你們馬上就要成為上海的工人了,有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說,那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不要有山野村民的習氣,不要讓廠裏別的工人看輕了你們。彭麗麗和杜雪都連連點頭稱是。
第二天一早,三人坐著一輛麵包車出發了,汽車離開山區,彭麗麗才發現,原來平原是如此的美,要是五牛村也是平原,所有的地都可以用來種糧食,也許跟上海差不多富了,最起碼不至於那麼窮。開車的司機是宋科長的朋友,他們說方言,一點都不讓人懂。在晚上的時候,汽車駛進了一處村莊,沙石路顛得彭麗麗想嘔吐。司機讓大家下來,杜雪說,下來幹什麼?不一直開到上海嗎?宋科長說,什麼上海不上海,你們的目的地到了。一些村民圍住車子,他們將彭麗麗和杜雪從車上扯下來,歡歡喜喜地架著回家去了。
彭麗麗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叫倭瓜女人給騙了,這哪是到上海打工,分明是被拐賣了呀!明白也沒用,當晚她便要與一個30多歲的男人成親。彭麗麗被村裏的女人們剝光衣服,擦淨身子,綁上手腳,塞進被子裏。男人還在外麵喝喜酒,她聽到乒乒乓乓碰杯的聲音,嗅到紅燒肉醉鼻的香味……這一切隻能加深她內心的傷痛,她看到屋裏隻一張床,一台黑白電視機,看來是戶窮得叮當響的人家,要不然也不會花錢買老婆。她看到月亮掛在天上,不禁想起五牛村的月亮、清水鎮的月亮,月亮還是月亮,自己卻不是自己了。
天漸漸黑下來,雲遮住月,男人進來了。
天更黑了,大黃狗害怕得叫起來,“汪汪汪”,月亮不見了,星星也不見了,一層又一層的陰雲把天埋掉了。
男人像座山一樣,壓在彭麗麗身上睡著了。
彭麗麗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想把身子移開,但兩隻乳房就像防滑墊。男人醒了,問她要做什麼,彭麗麗說,我要去廁所。男人將件棉大衣給她披上,帶她到後院的廁所去,彭麗麗本來想伺機逃跑的,男人的眼睛像鷹隼勾住她,勾得她差點小便都下不來。回到被子裏,男人重新壓住她,在她的耳邊說,記住,彭麗麗,我叫朱廣星,以後就是你的丈夫,你要聽話。彭麗麗沒有回答,眼淚下來了。朱廣星可管不了這些,她抱住女孩兒的身子,又是一陣劇烈運動,這時的彭麗麗,被折騰得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蘇北平原上一個貧瘠的村莊,叫柳家村,就其生活條件來說,比五牛村好不了多少,彭麗麗一點都不喜歡這裏,不但是它的貧窮,還因為自己根本沒有人身自由,完全成了朱廣星的泄欲工具。
逃跑,對,逃跑。
這天夜裏,朱廣星睡得很死,彭麗麗成功挪開了擱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她站起來,躡手躡腳地披上棉大衣,剛剛打開房門,該死的大黃狗就叫起來。彭麗麗輕輕地喊了聲大黃狗的名字,嘿,小狼,別叫。小狼果然不叫了,但朱廣星已醒了過來。朱廣星很瘦,但勁兒卻老大,他的手就像老虎鉗,讓彭麗麗動彈不得。幹什麼?他問。
我要上廁所!彭麗麗哭喪著臉說。
騙誰哩!朱廣星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鍾,一個小時前你剛剛上過廁所。
我就是要上廁所!
朱廣星用老虎鉗把她鉗到了床上,說,我看你不是想上廁所,是想逃跑。
我沒有。
那就給我在床上乖乖地躺著。朱廣星剝去了她的衣物,那雙像鷹爪一樣的手在她光滑如瓷的身體上遊弋起來。
不但彭麗麗想逃跑,杜雪也想逃跑,可能所有被拐賣到柳家村的女人都想逃跑。那天夜裏,狗吠聲突然亂成一團,有人敲起鑼。朱廣星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回來,讓彭麗麗披上棉大衣起床,跟他走。外麵有很多村民,他們圍在一戶人家的雞舍旁,手電往雞舍裏照去,蹲在裏麵的女人,在這寒冷的冬天裏,隻穿著單薄的衣衫,凍得渾身發抖。雞們顯然受到了驚嚇,它們在蘆葦搭成的窩裏亂跳亂躥,有一隻公雞飛起來,尖利的爪子劃破了女人的臉。女人驚叫一聲,抬起頭,不是杜雪是誰?大家把她拉出來,杜雪硬把屁股往下賴,賴是賴不住的,人民群眾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她被大家拉著回到丈夫家,然後被綁在椅子上,村長在旁邊發話,看到了嗎看到了嗎?這就是逃跑者的下場!村長要執行村規,他接過一根寸粗的藤條,在杜雪身上抽打起來。我讓你逃讓你逃!不要說你,就是一隻蒼蠅,也逃不脫柳家村人民的火眼金睛。
杜雪的丈夫,是一個50多歲的男人,看到杜雪哼哼,心裏倒有些不忍,說,媳婦,你就向村長認個錯罷!杜雪咬著牙,一聲不吭。彭麗麗實在看不下去,說,村長,你就別打她了,讓我勸勸她,她會好好地呆在村裏的。村長像是打累了,收了手。彭麗麗讓大家先出去,說有些體己話,男人是聽不得的。村民們退出去,彭麗麗將門輕輕掩上。
鬆開繩子,杜雪便伏在彭麗麗的肩上哭起來。
我不想活了。杜雪說。
彭麗麗拍拍她的背,別這樣!
這個柳夏,他簡直不是人。柳夏是她男人的名字。杜雪說著,褪下褲子,隻見她的小腹上,整整齊齊地燙著九個香煙疤。
杜雪比自己還小一歲哩,這麼水嫩的個姑娘,竟然受到如此的折磨,讓彭麗麗感到心寒。她撫著杜雪小腹上的疤,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兩人抱住,禁不住嗚咽起來。彭麗麗說,妹子,你先忍著,我們總有辦法逃出去的。杜雪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彭麗麗說,你還想去上海嗎?杜雪說,誰不想去上海呢?彭麗麗說,隻要你想著上海,總有一天,我們會逃到上海去的。
轉過年來,彭麗麗發現自己懷孕了,這也來得太不是時候。開始彭麗麗瞞住朱廣星,等他出去幹農活,把自己反鎖在家裏時,就又蹦又跳,但再怎麼蹦得高跳得高,孩子總是穩穩當當地蹲在母親的肚子裏。等到孩子在肚子裏動起來,彭麗麗內心深處的母性被喚醒了,甚至有一次,她還將朱廣星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瞧,他在踢我哩!
朱廣星高興地說,啊,小家夥真的在動呢!
彭麗麗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的生活,也像她的肚子一樣,變得充實而盈滿,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和小家夥說五牛村的方言,她希望他早早地出生,隨風而長,和自己一起在田野上嬉戲。臨產期到了,朱廣星請來了村裏的接生婆,是個40多歲的女人,據說受過專門的這方麵的培訓。她的下體感到鑽心的疼痛,臉上的汗直往下淌,接生婆還在說,使勁啊,來,吸氣,呼氣,使勁。彭麗麗喘著說,我沒有力氣,我的力氣用盡了。接生婆一手按著她的肚子,說,沒勁也得使,快,加把勁,孩子就要下來了。彭麗麗隻得咬住牙齒,屏住氣,又運了一下勁,突然她感到下體一陣輕鬆和陰涼,孩子出生了。接生婆說,是個男孩,要吃喜蛋的啊!剪了臍帶,把孩子抱到彭麗麗身邊讓她看了看,孩子閉著眼睛“哇哇”叫,紅紅的臉龐真是可愛啊!
孩子取名朱新東,小名東東,骨架也瘦瘦的,就像第二個朱廣星。現在這孩子是彭麗麗生活中的唯一寄托。也直到自己做了母親,彭麗麗才明白,做母親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以前在清水鎮上時,對母親真是太不孝了!不管母親做錯什麼,她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她曾經生養自己、撫育自己,如果以後有機會,應該到五牛村看看母親。
孩子一天天長大,朱廣星對彭麗麗,也沒那麼看得緊,不像以前,白天把她反鎖在家中。有時,彭麗麗還得下地幹點農活,她學會了地方方言,說得挺標準的,她像是成了完完整整的柳家村人了。
孩子1周歲多時,朱廣星帶她第一次趕集市,集市設在5公裏外的吳莊,彭麗麗抱著孩子,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因為臨近過年,集市上人很多,土路的兩邊,擺滿了各種攤點,都是些低檔貨,合乎農村人生活的胃口。彭麗麗在一處掛曆攤前停下腳步,她問那本上海風光掛曆,多少錢一本?攤主說,20塊。朱廣星拉她走,他隻對農具感興趣。彭麗麗把頭靠在他身上,用眼睛看住他,輕聲說,買吧!朱廣星哪曾經受過彭麗麗如此的溫柔,他像是被魔法擊中了,停下身來,翻那本上海風光的掛曆看。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12元的價格買下。
後來這本掛曆一直掛在他們的床頭,從此以後,他們的做愛有了上海的味道,他們有時在燈火旖旎的南京路上做愛,有時在流光溢彩的楊浦大橋上做愛,還有時在花團錦簇的虹口公園做愛……當然,上海風光掛曆帶給彭麗麗的不僅是這些,它一直在提醒她,有一個地方,是東方大都市,在那裏,有最最亮麗的燈、最最軟滑的布匹、最最好吃的零食。那裏的每個人,都富得流油,就算拾垃圾的,也比五牛村的村民強上百倍千倍。那是自己生命中真正的目的地、最後的歸宿。
孩子越來越像朱廣星,這讓他很得意,瞧瞧,誰的種,啊!這隻能增加彭麗麗的嫌惡,像他,這孩子將來還能有什麼出息呢!東東很調皮,教文化卻怎麼也教不進,朱廣星又不讓打孩子,在這個家庭中,她感覺自己像塊累贅了。她要走,要到上海去,反正孩子沒有自己,朱廣星也能照應得了。她想在集市上,是最容易逃跑的。機會終於被她等來了,集市上人很多,彭麗麗轉了幾轉,就將朱廣星甩開了。
她坐著汽車,來到了夢寐以求的上海。
她看到了高聳入雲的大廈、人群如織的南京路、閃著光的東方明珠電視塔……眼淚下來了,上海上海,我終於來了。
接下來,她在徐家彙的左記三黃雞店找到一份飯店服務員的工作,每月的工資加獎金,有1000多塊錢。每天除了上班,其餘的時間都用來逛上海,逛了一段時間,她就對上海失去了興趣,因為所有的上海風景,她都先在清水鎮的上海布景和柳家村的上海風光掛曆上見過了,等到看到真實的風景時,便再沒有了內心的那種狂熱,何況真實的風景大多還不如攝影布景和風光掛曆上好看呢!她對上海失去了興趣,轉而對工作也提不起熱情,自己這是怎麼了?不對,自己到上海來,除了看那些風景,一定還有著其它的目的。什麼目的呢,一次,她路過一處燈飾城時,突然想起來,自己到上海,其實是為了尋找當年爺爺說過的那盞蓮花燈。
她找了很多燈飾城,最後在浦東的一家找到蓮花燈,隻是沒有爺爺描述的那麼大,其它的都一樣,包括乳白玻璃上的花紋。問一下價錢,也不貴,隻1100塊錢,彭麗麗想也不想,就把它買下來了。她想再買一台電源穩壓器,因為五牛村的電壓太低了,問了一下價格,一台電源穩壓器的價格在1500元上下,身上的錢不夠了。她想,等到有了錢,就買下電源穩壓器,然後回五牛村,讓村裏的人都知道,她爺爺的話不是胡扯的,她要讓全村的人都來看這盞燈。
誰想過完春節,上海有了禽流感,來三黃雞店的人少了,彭麗麗的工資,也因此被老板拖了下來。在許多個無所事事的下午和夜晚,彭麗麗隻能坐在雞店臨街的窗戶旁,無聊地看大街上千奇百怪的行人。
那天晚上,她看到一個拾垃圾的人,穿著極其破爛,轉過了前麵的街口。她覺得那個背影有些熟悉,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讓她去跟著那個拾垃圾的人。拾垃圾的人扒拉完路邊的一隻垃圾箱,從裏麵幸運地找出空雪碧瓶若幹,他像是心滿意足了,對另一個垃圾箱毫無興趣。拉垃圾人在前麵慢慢地走,彭麗麗在後麵拉開一段距離慢慢地跟。
拾垃圾人到了一處建築工地的旁邊,那兒有一個用石棉瓦搭建的簡易建築,拾垃圾人走進去,裏麵黑黑的,房子周圍也黑黑的,讓彭麗麗感到害怕,她想回雞店去算了。突然,那人拉了一下開關,整個簡易房像雪一樣亮起來,那燈,跟自己買的蓮花燈一模一樣。燈光照著那人的後背,像給他滿是汙垢的衣服上了層熒光塗料,衣服也白亮光鮮起來。那人點著了根香煙,轉過身來,啊——彭麗麗驚叫起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