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奶奶的情感之旅(2 / 3)

我父親走到後麵,孫雨雯就跟來了,外麵的夥計根本就攔她不住。女人到這份上,不是狐狸精是什麼?孫雨雯說,我又不是來要你的命的,你躲著我幹什麼?我父親說,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孫雨雯朝父親笑了一下,我站在這裏礙你什麼了?怕我吃了你呀!她說著從腰帶裏掏出一塊香囊來,遞到父親手中,說,你聞聞,香不香?這時的父親完全被她蠱惑了,好像那香囊的香氣就是致幻劑。那天下午,我父親再次跟孫雨雯睡在了一起。

再以後,孫雨雯就常常來,也總帶些女孩家的物事給父親把玩,我父親被她迷得團團轉,整個車水鎮都知道這件事了,說鑫太和的小老板迷上了行者班的女戲子,這是件了不得的新聞,大家都為我父親的墮落扼腕歎氣。事情傳到我外公那裏,差點沒把他氣背過氣去,我外公家是書香門第,是最最要麵子的。我母親也在一邊哭,我外公就跟母親說,不如將親退了,重找人家。但我母親不肯,我母親說,既然婚都訂過了,那我就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無論我外公怎麼勸說,我母親就是擰不過勁來,她的舊思想很重,寧死也要從一而終,我外公沒有辦法,隻得準備請人到我父親家提親,盼把婚早結了,我父親可以收住那顆風流的心。但是,就在這時候,我父親請了鎮上的副鎮長,到我外公家退婚了。

退婚的那天,我母親要上吊尋死,幸虧被我外公發現拉下,以後的許多個日子,我母親都是在淚水中度過的。我父親將婚退了不久,就和孫雨雯這個妖精結婚了。

那是一場盛大的婚禮,迎親的隊伍從車水鎮的米巷口一直排到火巷口。新房裏的家具陳設都是用上等的金絲楠木做的,光這一項,就花掉了600大洋。結婚時放的一種焰火,是特地到徐州定做的,升得很高,連蘇州城的人都可以看到。當時的奢侈,在今天看來也是難以到達的。

結婚以後,孫雨雯安分了一個月,再下來,就過不慣少奶奶生活了,這個狐狸精!你知道,鑫太和茶葉店很大,每天有許多事情等著我父親處理,時間一長,不免冷落了孫雨雯。鑫太和有個安徽來的夥計,叫楊通,隻有16歲,孫雨雯瞄上他了。據楊通後來交代,那幾天我父親到安徽進貨去了,晚上,孫雨雯讓他去打洗腳水,一桶滾熱的水拎過來,孫雨雯讓他往木盆裏倒。這時的孫雨雯,把外罩衫脫了,兩隻乳房若隱若現,楊通連忙低下頭出門,溜到廂房的牆角下摸那東西,就是現在人說的手淫,正到起勁的地方,孫雨雯來了,一把抓緊,說,我來幫你吧!

你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搞人家小孩,算不算喪盡天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漸漸有些風聲傳到我父親耳朵裏,初時父親不信,但說的夥計多,不由得不起了懷疑。有一次,我父親假裝去安徽進貨,但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在房門外,果然聽到呻吟的聲音,我父親血都要從腦門頂上噴出來了,踢開門,將孫雨雯這個狐狸精和那楊通抓個正著。

當時孫雨雯和楊通都跪在地上,苦苦求饒。我父親取下牆上掛的一把寶劍,這寶劍是我祖上傳下來的,至今還在。我父親拿著寶劍,當場就要殺了他們,但父親畢竟是讀過很多書的人,知道衝動的後果,劍到他們脖子口的時候,又將劍收起來了。我父親說,你們走吧,從今之後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孫雨雯這個狐狸精,顧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兩隻乳房還掛在外麵,她死命地抱住父親的大腿,說,老爺,你就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夜的孫雨雯哭得很傷心、很動人,哭得菩薩心腸的父親回轉過來。大戶人家都是很重名聲的,有時名聲比生命還重要。父親想,我要是趕走孫雨雯和楊通,那麼,這件事肯定會全鎮傳開,今後鑫太和的麵子往哪裏擱。所以那夜我父親隻是辭退了夥計楊通,不準他再到車水鎮,又把店裏的夥計都招來,不許他們傳孫雨雯跟楊通的奸情,誰要傳了,誰就不想活了。這件事就算關住。

我父親後來痛悔這個決定,因為狗改不了吃屎,孫雨雯是狐狸變的,她就成不了人。在以後的相當一段時間,孫雨雯好像改過來了,好像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其實這都是假象。時間過了一年,我父親漸漸對她放鬆警惕,什麼事都由著她,也不防她。那天晚上,孫雨雯親自下廚,說是要給父親做幾樣好菜。那天鑫太和的生意特別好,父親有這樣的心情。孫雨雯穿了短襖,又抹了口紅,所有的信息都在暗示,今夜將是一個銷魂的春宵。那天的晚餐隻屬於他們倆,父親吃了幾口菜喝了幾口酒,忽然胸口疼痛,渾身無力,想站,站不起來。知道這是吃了毒藥,想喊救命,也喊不出來。

家裏有4隻百寶箱,裏麵藏滿了金銀玉器,孫雨雯用包袱裹了它們,就往外走。有一個夥計問,這麼晚了,少奶奶去哪兒呢?孫雨雯也不搭,一直向前走。後來那夥計想想有點不對頭,去找我父親,發現我父親口吐白沫,伏倒在地上。全鑫太和都鬧騰開了,我奶奶讓夥計用大灶燒了一鍋濃釅的碧螺春,往父親嘴裏灌,我奶奶說,茶能解毒。我父親的命被撿了回來,但孫雨雯卻永遠沒有再回來,鎮東頭的胡屠戶說,那天親眼看見孫雨雯跟著楊通,一前一後往上海的方向去了。

孫雨雯跟楊通通奸並私奔的事很快在鎮上傳開來,父親又氣又惱,加上舊毒沒有去清,一場大病,就此臥床不起,什麼藥都不見效,我奶奶急得頭發都白了。

如果不是我母親,也許我父親早就見閻老王去了。孫雨雯私奔的消息傳到蘇州,我外公樂得蹦起來,他認為我父親生病,是罪有應得,死了更好,他死了女兒的心就活了。我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先是咬嘴唇,然後跟我外公說,爸,我要去車水鎮。

母親的脾氣,我外公是知道的,這一年多的時間,他算是被我母親折騰服了。就這樣,我母親來到父親身邊。從來姑蘇出美女,何況我母親出生於書香門第,無論人品相貌,在姑蘇也算百裏挑一。這時的我父親還處於半昏迷中,模模糊糊看到一個美人走來,以為是孫雨雯,抓住她手,說,雨雯,你回來啦!你沒有騙我!

我母親忍住淚水,說,我回來了,你吃藥罷!一口一口地喂父親中藥。

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父親的病一天天好起來。我父親和我母親都恨死了孫雨雯,這個狐狸精,難道還在人世嗎?

我聽過很多故事,知道有些故事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孫奶奶和趙剛強說的顯然大相徑庭,我該相信誰呢?我想了一下,應該是孫奶奶說的更可信。趙剛強的母親和孫奶奶都是趙子敬的老婆,趙剛強的母親當然想把孫奶奶徹底打倒,讓她在趙子敬的心裏永遠翻不了身。她不斷地找茬,趙子敬又怕老婆,趙剛強的母親怎麼說,趙子敬便也跟著怎麼說。

我問趙剛強,能不能讓我跟你父親單獨說幾句話。

趙剛強說,他腦袋不怎麼清楚,有什麼說的。

我說,隻說幾句。趙剛強退出去,趙子敬坐在那兒,一邊流口水一邊對我傻笑。我問:剛才走的是你什麼人呀?他說,是我兒子,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說,那你記不記得一個叫孫雨雯的人呢?你想想看。趙子敬歪著頭,喊:孫雨雯!孫雨雯!孫雨雯在哪裏?你騙我!我說,孫雨雯是你什麼人呀!他笑了笑,歪著頭說,我自己老婆怎麼會不知道。我問,你想不想見到她?趙子敬不住點頭。

我走出門來,把具體情況向趙剛強作了介紹,我說,孫奶奶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見見趙子敬爺爺。趙剛強死活不同意,說不想讓父親再受什麼刺激。我說,都這麼多年了,有什麼不可以化解的呢?他說,絕對不可以。說到後來,趙剛強說,除非她把那四箱寶貝交出來,或者還可以贖她以前的罪。我不斷地做他工作:一,老爺子有老年癡呆症,談不上什麼刺激不刺激;二,百寶箱的事我盡力跟孫奶奶協商;三,如果你上了我們的節目,可以談談鑫太和茶葉店的百年滄桑,這種廣告效應,是花幾百萬人民幣都買不來的。最後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口才,他願意摒棄前嫌,他心動了。

趙剛強還請我吃了一頓午飯,我心情佳,吃什麼都香。席間我吹噓我所在的電視台,節目已經上星了,趙剛強信以為真。吃完飯,我帶上攝像機,準備拍點車水鎮的外景。你看出來了,我們電視台其實是一個地方小台,從采訪到攝像全由我一人包幹。到了黃昏,我坐在石頭橋上歇腳,橋下的水很清,那些牆上的小毛毛蟲全倒映在水裏,風一吹,它們就在波光粼粼的水上遊動起來。小鎮真美呀,一點也不亞於聞名全國的周莊。有幾個中年婦女上橋來,一邊走一邊談論將要開場的戲,說這個草台班子,是新組的,也不知道王雪家怎麼請了他們。一個婦女說,既然是王雪家請的,總不會錯,王雪是什麼人!一個婦女說,我們快走吧,怕戲已經開場了。

我一聽,頓時來了勁,跟在後麵走。那戲台果然是毛竹搭的,旁邊停著輛拖拉機。戲果然已經開演了,從後台走一個50多歲的男子上來,臉上抹了厚厚的粉,嘴唇上塗的豬肝紅,穿古時裙裾,扮一個小姐。男子胖,上來幾步就將台子搖晃起來,眾人在下麵笑,看他如何出醜。男子甩水袖,果然甩不出女子的味道,倒像是豬八戒招親那出。大家正待起哄,那男子卻板住臉,字正腔圓地唱出:

八百裏山山和水水

喊啞了奴家的嗓子跑斷了奴家的腿

罵聲冤家你幾時時回

等你回來奴家拿刀剁了你的頭

…………

戲文跟孫奶奶唱的一模一樣,我吃一驚,民間的東西,也許才是最有生命力的東西。男人唱出的聲音婉轉清脆,便算真是女性也未必唱得這麼好,大家一下子將舌頭卷了回去,屏住聲,隻想去聽下文。那男子又唱了會兒,換個20多歲的女孩上台,扮的卻是小醜,這小醜想那老男人扮的花旦,心裏急切切的卻得不到,唱:

姑娘今年十七八

渾身上下一朵花

想摘花來心兒跳

一腳踩在狗屎上

…………

大家在下麵嘩笑,再接下來那花旦出場,又訴說起對丈夫的思念來,唱詞中總有一些小色情的葷話和笑話,惹得大家不時發笑。戲文全是用地方方言唱出,雖說不上是什麼劇,聽起來卻格外的親切,我完全投入進去了。

天黑漆一片的時候,戲也演完了,我蹲完廁所回來,看見唱戲的那5個人開始吃夜飯,是下的青菜麵,他們吃得很香。請戲的主家過來,遞過去6張10元的人民幣,大約就是唱戲的工錢了。50多歲的男子說,不是講好70嗎?主家說,圖下次生意哩,等到女兒結婚時我還請你們來不就結了!50多歲的男子很快妥協,將拿筷子的手放大腿上蹭一下,這才接過錢,夾住,數一遍,再反過來數一遍。然後將錢收進褲袋裏,繼續“嗬哧嗬哧”地吃起麵條來。我這才覺得肚子餓了,咕咕直叫,在路邊吃了碗陽春麵,就回賓館。

從服務大廳走的時候,我被服務小姐叫住了,我問她什麼事,她說有人找我。這時坐在沙發上的那個老頭向我走過來,他看上去80多歲,個子不高,一把白胡子,還戴著頂過時的鴨舌帽。我問,你有什麼事嗎?他說,你不是為孫雨雯的事來的嗎?我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老人笑了笑,我們這兒有個諺語,說北關橋上放個屁,南霸橋上就能聽見,怪隻能怪鎮子太小。

我把老人帶到房間,因為他說他要跟我講孫雨雯的事。他說,我叫李飛驚,63年前,在行者班唱戲。

行者班原來沒有女戲子,直到孫雨雯出現,那天的她梳著兩條羊角辮,褲子上沾滿了泥巴,臉上也不幹淨,像是剛從前線打仗回來。老班頭並沒有收女戲子的意思,一來這麼多年沒有女戲子也照樣過來了,二來他覺得女人是件很麻煩的事。老班頭說,你還是做別的什麼吧,唱戲並不適合你。孫雨雯當時就跪下,說,我是一定要學戲的,請師父收留我吧!女孩子一跪,把我們戲班的人都感動了,不收也得收了。

那天晚上,孫班頭讓她洗個澡,又替她買了兩件洋布衣裳,等她再從房間裏出來呀,我們都開始發呆,孫雨雯太美,兩個眼睛直勾人呀!孫雨雯點著三柱香,跪在班頭麵前,行過拜師禮,我成了她最小的師兄。

我們戲班子,其他人都有老婆,隻有我沒有,所以大家認為,我和她將來成為夫妻,是水到渠成的事。閑著的時候大家都拿我跟孫雨雯打笑,好像我們已是鐵定的關係。本來我對她沒有什麼企圖,真的,她是仙女下凡,我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喜歡上她了,大家都這麼說,我也就覺得她沒有什麼高不可攀。

那時我才19歲,你不要笑,過去的人結婚早,19歲正是談戀愛的時節。我心裏想著她,白天也想夜裏也想,連唱戲的時候都會走神,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要把我想的跟她說出來。

戲班也有閑的時候,有時幾天都接不上活,我們幾個男的就打牌玩,孫雨雯不會打牌,她喜歡去摘杜鵑花。那天孫雨雯又到山後摘杜鵑花去了,他們推我,讓我也去。走到山後,我看到孫雨雯坐在一處光滑的岩石上,扔著手裏的小沙包。她的背影真好看呀,我恨不得一下子抱住她,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我悄悄地走到她身後,蒙住她的眼睛。

你放手!她說。

你猜我是誰,猜出來就放手。我嘶啞了嗓子說。

你當然是小師兄。她說。

這麼快就猜出是我,使我對下麵的行動充滿信心。緊挨著她坐下,我說,孫雨雯,怎麼他們都說你是我老婆呢?

孫雨雯的臉刷地紅了,誰說的!

他們都這樣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們要爛嘴了。孫雨雯狠狠地說。

可是我真的想你當我的老婆呀!

不和你說了。孫雨雯臉更紅,站起身就走。我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孫雨雯抽了幾下都不行。我說,孫雨雯,我是真的喜歡你,我要討你做老婆!孫雨雯扭過頭,隻說,你放開!你這個冤家,到底要幹什麼!什麼叫冤家?戲裏的冤家就是指丈夫,我渾身像被洋火點著了,一團火直往上燒,想起某個戲文裏的情節,我就像那個男主人公,一下把她給摟住了,很牢實,她掙紮了幾下,就沒有力氣。那種女性特有的氣息使我沉醉,再不考慮什麼,吻上她的唇。她像軟化了,我繼續吻她,她抖了一下,手裏的沙包掉下來,就回過來吻我,我們都很激動,激動得要把對方掐進自己的肉裏。

我們不知道師兄們早就跟來了,他們在看好戲。二師兄先叫了起來,說,加油!加油!

再往以後,一切似乎順理成章,我們的生活就是蜜糖。在一個夜晚,我擁有了她處女的身體,我想你是能夠理解的,孤男寡女,何況是江湖兒女,沒有什麼小節可拘。

說到這裏,李飛驚拉了一下鴨舌帽,似乎不願意讓我更多看到他的臉。可是……可是……他最後卻嫁給了趙子敬。

我有一個遠房表弟,讀過幾年洋學堂,後來參加了新四軍,最後犧牲在朝鮮戰場。他那時來到我家,跟我講唯物主義,說什麼叫唯物主義,就是物質是第一性的,沒有物質是萬萬不行的。物質是什麼?物質是用錢換來的,你有錢嗎?你沒有錢,所以孫雨雯從你手心裏跑了。他這樣說,是有一定道理。記得有一次,我和孫雨雯去逛蘇州城,看到一盒胭脂,那種香味很特別,不過價格也貴得驚人,我們掏光了所有的口袋錢也不夠。回來的路上,孫雨雯一直繃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