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信件在電腦上打印好,然後扔進了郵筒。
自從找出那件“雅娜娜”胸罩,我和杜蓉蓉的關係就勾三股四弦五起來,開始還能床頭打架床尾和,後來就升級了,現在一人占一房間,平時誰也不理誰。這種曠日持久的冷戰每天都在增加我心中的仇恨。把信寄出的第二天,我再次跟蹤杜蓉蓉。
杜蓉蓉在前麵走,我落後一段距離,在後麵悄悄地跟。廠子不行,所以我有的是時間。整個下午我都躲在伊人百貨批發部的對麵樓上,透過窗子可以看到杜蓉蓉在和白石飛說笑,他們快樂的樣子讓我妒火中燒,恨不得發一枚原子彈將他們全給斃了。這個下午杜蓉蓉去伊人小百貨批發部三次,看來根本就沒有拿信件放在眼裏。
杜蓉蓉將商店打烊後一個人回去,我們坐上了同一輛地鐵,杜蓉蓉在北四環那兒下了車,這與我們住的永豐胡同相去甚遠,讓我的心情一陣激動,騷貨,我就要抓住你的狐狸尾巴啦!當然,我需要冷靜,因為以往也有過好幾次這樣的機會,我總是把杜蓉蓉跟丟了。
杜蓉蓉在前麵走,我在後麵緊緊地跟。拐過一處建築工地,杜蓉蓉不見了。我不斷地在附近兜圈子,就是找不著她。看來她甩掉我跟白石飛約會去了。我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但她的手機關機,看來我的預想不錯。我繼續向前走,這裏很多地方在搞建築,怪不得杜蓉蓉選擇這個地方甩掉我呢!經過一處磚垛時我回頭看了一下,在一截破敗的圍牆後麵,露出了杜蓉蓉的半張臉,她在反跟蹤!我向圍牆跑過去,但那兒什麼也沒有了,以致我懷疑,剛才杜蓉蓉是否真的在這裏出現過。
智多星酒吧的裝璜很考究,桌子和凳子和沙發都是實木的,顏色深褐,像王朝幹紅。休息的區域地塊很大,被一塊塊半高磨沙玻璃隔成若幹個若有若無的小區域,酒吧的燈光昏暗,因此舞台燈下的“地下八點半”樂隊顯得格外顯目。林美娟從台上走下來,我說,酒吧的經理也太摳了,要想看清你有幾根手指都不行。林美娟笑,你也太形容了吧!又說,對酒吧你外行,酒吧做的都是夜裏的生意,你想想,夜裏有什麼?要想把酒吧生意做好,就得把酒吧弄得像一個個有情調的臥室。她這麼一說,頓時把我搞得也很色情起來,好像我和她一起喝酒,是為了做愛前更好地前戲。接下來我們都有些心灰意懶,扯到白石飛和杜蓉蓉我們不可能不心灰意懶,我們被狡猾的狐狸玩弄於股掌之間。那麼談點別的什麼吧,我們應該想法讓自己快樂起來。林美娟說起她在北京還有另一個堂姐,叫林美雅,嫁給了白雪冰櫃廠一個叫文慶生的車間主任。女人總是拿一些生活小事當談資,要多沒勁有多沒勁。我“哦”了一聲。林美娟說,“哦”什麼呀!我告訴你,今年的政策改了,外地女孩嫁給北京人,也可以上北京戶口了,要不文慶生也不可能跟林美雅結婚。我又“哦”了一聲,心說這關我屁事。接著林美娟說了一些她老家的事,說那座大山裏,整個姓林的是一個大家族,林美琴原來住在她家緊間壁,兩家關係特好,所以剛到北京時她才住到林美琴家。後來又聊了些什麼,我記不清,因為我好像喝高了。
那天夜裏,是林美娟讓出租車司機把我送回家的。
廠子實在維持不下去,又要搞下崗,這回列了一大堆名單,我也在其中,再搞民主評議,把下崗人員給抖出來。我去找廠長,既然我老婆已經下崗,就不能再把我搞下崗。但廠長才不理我這一套,告訴我這是形勢所逼,再說你這還沒有下崗嘛!即使你下了崗,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現在提倡下崗光榮,下崗是為企業分擔斤兩,是給國家作貢獻。在現今的形勢之下,個人要服從大局。得了,領導就是領導,我服。我坐在辦公室,抽悶煙,想要是真下崗了,難道跟杜蓉蓉一起賣小商品去!餘平和我同辦公室,他說,有什麼想不開的,不就是下崗嗎?我瞧你老婆下崗後過得不挺滋潤的嗎?
我老婆的確滋潤,不過不是跟我滋潤,是跟白石飛滋潤。想到這裏我氣不打一處來:別他媽的嘴裏冒奶油味!餘平這人的脾性,就像一隻小綿羊,我這麼一吼,他就不敢吱聲了。我又罵了句:烏龜王八蛋!天,我覺得這一句就像在給自己摑耳光。
這天夜裏,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我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感覺像是有一團火,把自己給點燃了。我拿鑰匙,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門,杜蓉蓉打著輕微的呼嚕,我把身上的棉毛衫棉毛褲脫了,然後擠到她被子裏去。杜蓉蓉醒了,說,你幹什麼!我說,還能幹什麼!杜蓉蓉一腳把我蹬開,說,你滾!我說,我滾什麼,夫妻之間有點小矛盾算什麼,誰家沒有?穿上衣服你可以和我打架,脫光衣服你就該和我打波。我死皮賴臉,要把在廠子裏的失落從老婆身體裏找回來。同時也像要和白石飛競賽,看誰在我老婆身體上挺住的時間長。我比他年輕那麼多,隻要發揮正常,獲勝的可能性很大,何況有些姿勢,相信隻有年輕人能夠做到。但杜蓉蓉根本就不給我公平競賽的機會,她從床上蹦起來,突然發力,把我推出了室外,門被反鎖上。我換了棉毛衫褲,想今天怎麼這麼黑!越想心裏越不平,既然白石飛能搞我老婆,我為什麼不能搞白石飛的小姨子。這些天來所有的委屈都奔這個目標來了,我穿上外套,急不可奈地奔向智多星酒吧。
現在,我是智多星酒吧的老熟人了,林美娟還送給我一張會員卡,卡上印著一個穿著比基尼的美女,那身材那臉蛋,真稱得上風情萬種。經過智多星酒吧大門時,那個胖門衛向我鞠躬敬禮,這時我通常拍拍他的頭,心裏罵一句:狗日的!我進去的時候,正是酒吧裏人最多的時候,“地下八點半”樂隊的成員,不管男女,都披著長長的發,在舞台上搖頭晃腦。林美娟把架子鼓交給別人,自己走上前來,說,下麵,由我為大家演唱一首《月光寶盒》:
假如我有一隻月光寶盒
可以用它穿過時間長河
看到年輕的我們在水邊收割
為什麼
你躺倒在地上,說自己是青禾
但是啊我沒有月光寶盒
隻能想象你的青春如歌
那時柔軟的肌膚像白玉光澤
為什麼
你躺倒在床上,染得一身沉屙
所以我總是怪時光阻隔
在智多星酒吧舉杯高喝
美麗的女孩我們來合口合轍
為什麼
不是為了愛情,為尋月光寶盒
這首歌大約唱出了台下許多老男人的心聲,他們猛烈地鼓掌。從台上走下來時,有一個老男人還湊上去獻殷勤,說,林小姐,你唱得真好聽。林美娟朝他笑了笑。瞧瞧,多讓人肉麻!林美娟坐在我對麵,說,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的這句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我說,我就是吃醋了,怎麼樣!我說,我就是喜歡你,怎麼樣!我說,我就是今夜想要你,怎麼樣!顯然,今天我酒喝得又有些高了,酒壯色膽,要不喝高我還不敢這麼胡攪蠻纏呢!事情出乎想象,太順利了,順利得我想高聲歌唱《社會主義好》。下班後林美娟把我領到了她的宿舍,我們瘋狂地做愛。在她身上,我不僅找到了月光寶盒的感覺,還找到了長勝將軍的感覺。太順利了,真的太順利了。我統領著千軍萬馬長驅直入,還忘乎所以地說,要給她一個孩子。林美娟說,要有了孩子你就跟我結婚,讓孩子上北京戶口。我說,當然當然,我這就回去跟杜蓉蓉離婚,我要跟她離婚!
我們太興奮了,以致於當宿舍門被打開時,我們都還在接力賽跑。兩個人闖進來,一個是杜蓉蓉,另一個是白石飛,他們的數碼相機拍下了我們做愛的鏡頭。沒想到啊沒想到,整天打鷹,讓鷹啄了眼。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林美娟已轉過身去,拿被子把自己捂緊。杜蓉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靠在沙發上“嗚嗚”哭起來。局麵成了我們兩個男人的較量,白石飛上來就給我一個耳光,說,我讓你拐騙人家小姑娘!事情突如其來,我被他給打懵了。林美娟在被子裏說,不關他的事,是我要跟他好。白石飛說,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不許你說話。林美娟說,我就要說話。白石飛朝被子踹了一腳,說,你這個騷貨!你勾我沒勾上,你姐不放心你,怕你在外麵勾搭別的男人,果然讓我抓住啦!白石飛朝被子又踹了兩腳,同時給了我幾拳頭,這才收功,掏出手機要撥打110,被杜蓉蓉攔住了,說,算了,我們走吧。臨走時杜蓉蓉對我說,回去後就準備簽離婚協議。
他們出了屋子,好一會我才回過神來,把衣服穿好。林美娟在被子裏問:他們走了嗎?我說,走了。林美娟問:真走了嗎?我說,真走了。林美娟的頭從被子裏鑽出來,看上去被攝像被踹了幾腳的她並沒有淌眼淚,她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問:你會跟我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