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與小海 （三）小海真勇敢
小海要回到大山身邊去了。
天色已近黃昏，又是大風，又是大雨。小海還要去看一次
大海。媽媽忙著整理皮箱，左勸右勸不讓去。小海千說萬說不
聽話：“不嘛！我要向大海告別嘛！”
媽媽陪著小海。兩把紅傘，像兩朵鮮花開放在海邊上。
大海像媽媽燒滾了的開水鍋，翻滾著。一層浪濤翻過去了，
又一層浪濤跟著滾過來。廣闊的海麵上，濤峰接著濤峰，浪穀
連著浪穀，一直推向遙遠的地方。不，一直滾向了天空。雨把
海和天連成了一片，誰也分不出是雲在奔騰，還是海在奔騰了。
唔，一定是雲溜進大海，藏得太久太悶，要鑽出來，回到
大山去，大海緊緊拽住夥伴不放，才攪出了這天翻海覆的景象，
或許是大海太慷慨，給雲裝水裝得太滿太多，使雲走也走不動
了，一到天空便塌落下來，才弄出這驚天動海的吼叫。
這景象，大海才有！家鄉的大山才有！
那座大山的主峰叫太白山。太白山的頂點叫拔仙台。去年
秋天，爸爸領他登上了拔仙台，腳下雲海翻滾，多像茫茫大海l
他和爸爸騰雲駕霧，飄飄欲仙，真成了快活的山神！
當太陽從天上把光芒鋪下來的時候，雲海才漸漸隱退。山
峰和狹穀才顯出輪廓和麵目。山巔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仿佛
雲海裏生出了一個個筍尖。山穀林遮霧罩，陰沉神秘，仿佛雲
海下的一座座龍宮。山是雲的爸爸，雲是穀的女兒。穀生雲，雲
繞山，一直到望不見邊的天盡頭。當雲海翻滾起來，山峰連著
山峰，狹穀接著狹穀，也一起騰躍，氣勢磅礴，一望無際，多
麼像今日眼前的大海f
但是，大山間最了不起的，卻是一種大鳥。它敢在峰間穀
上飛翔。一會兒展翅滑落，一會兒又奮力爬高，那一雙黑色的
翅膀，像有著神奇的力量，比山峰更動人，比白雲更壯美。小
海看得入神，心兒仿佛被那雙翅膀扇著跳動，興奮地喊道：“啊，
看！烏鴉飛得多高！”爸爸笑了，說：“不，那種鳥叫山鷹。山
鷹是山神的天使。在大山裏，獸王數老虎，鳥王就數山鷹了！”
山神的天使，多麼勇敢的鳥王！走到天涯海角，小海都不
會忘記山鷹搏擊長空的英姿！
今日，他要和大海告別，突然從浪濤中閃出了這黑色鳥兒
的身影。是專從大山飛來看他嗎？它像黑色的閃電，在風雨浪
尖上劃過。但一眨眼，它又不見了身影。難道它被風暴折斷了
翅膀？被浪濤吞沒了身軀？小海的心兒都提到喉嚨眼了，卻見
鳥兒似一把利劍，從浪裏劈了過來，又躍進了狂雨之中。小海
激動地呼喊：“媽媽，看！那不是山鷹飛到大海上來了！”像把
山鷹認作烏鴉時一樣，媽媽也像爸爸那樣笑了：“不，那種鳥叫
海燕。海燕是海神的天使！”
啊，海神的天使！
小海被它牢牢地吸引住了。
山鷹——海燕，海燕——山鷹，它們真了不起。山鷹敢與
山峰比高下，敢向白雲去衝刺，在大山間翱翔，在深穀裏飛越。
海燕比山鷹更勇敢，敢在風暴中穿梭，敢在海濤上搏擊。那次
跟爸爸登過太白山，小海心裏常想著，長大了一定要像山鷹一
樣勇敢，喜歡山和穀。今日跟媽媽看過了大海，小海更想做一
隻海燕，不怕風和浪！
想到這兒，小海心裏忽然一亮，說：“媽媽，我不跟你回去
了，我不要隴海哥哥馱我了。”媽媽問：“你說什麼？那你怎麼
回到大山去？”小海說：“這是秘密，我不告訴你！”
小海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海燕，手中的雨傘已化做了翅膀，
正從大海的浪濤上向東飛越。一直飛到大海的另一個岸邊，他
再變成山鷹，從一座座山頂上跨過，一直飛到另一個大海的岸
邊。在電視上他看過千百遍了，地球不是個圓球嗎？朝著隴海
鐵路相反的方向飛，大海——大山，大山——大海，再大海——
大山，轉地球一個圈兒，一直飛到秦嶺腳下去。當媽媽坐火車
回到家鄉的時候，看到他早已飛回去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然
後和爸爸一起翹起大拇指，說：“小海真勇敢！”
（原載《小溪流》一九九五.七、八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