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宋夫人端著藥膳推門而入。我看到她要親自喂我用食,心裏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她瞧著我笑得歡喜,“你可知道,宋之親自為你煎藥?以往他從不願意給人煎藥的,就是他爹也喚不動他。誒……難得有這麼一個人,能夠讓他主動做點兒貼心的事。”
我不知該怎麼答複她,隻胡亂點了點頭。
這個宋夫人卻是個實實在在的話嘮,她舀了一口湯在嘴邊吹了吹氣,然後輕輕地送入我的口中。她一邊喂著,一邊說:“我看我家小子是真喜歡你,姑娘你心裏是怎麼想的?要不就從了他,和他成親,做我宋家的媳婦兒。這樣一來,我身在這深山之中,也多了一個人陪伴。”說到她孤苦伶仃,便說得越發起勁了,“宋之他爹是個不怎麼愛說話的性子,這些年啊,我這老婆子過得可孤單了,連說個話,叨個家常,也被人說成是話嘮!說真的啊,姑娘我挺喜歡你的,就感覺你有我年輕時的風範啊,哈哈哈……你我如此有緣,不如就此留下來,陪陪我這個老太婆吧?”
這位宋夫人說話跟機關槍似的,語如炮珠,劈裏啪啦說個不停。我喝了她送來的藥湯,頓時有些乏了,不禁打了一個嗬欠。
她見我麵色不佳,連忙囑咐我要多多休息,多多喝水。說完這些,她又把話題繞回來了,真誠地瞧著我,道:“姑娘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未婚女子啊?若是的話,等你傷好之後,我便備禮上你家提親!”
我心裏有幾分疑惑,難道宋之沒有告知她八日後的婚事?未等我細想,便聽到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是誰?”宋夫人揚聲問了一句。
敲門聲頓時停下,那人嗓音清潤如水,溫雅如玉,透過一扇木門,像清風一般徐徐傳來,我霎時如遭電擊,整個人木了,沒了反應。
後來他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也聽不清,腦中隻有一個疑問在盤旋,他……怎麼會在這裏?
直到宋夫人的話拉回了我的思緒。
“你今晚早點睡吧,我去幫隔壁那位配一副藥。”說著,她將要起身,我抬手就想抓住她的衣擺,而此時我忘了自己四肢骨骼已斷,是以,手還沒舉起來,就已疼得我倒抽口涼氣。
“怎麼了,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宋夫人趕忙低頭檢查我的傷勢,我咳了一聲,有幾分尷尬。半晌,我慢吞吞地說道:“我沒事,隻是方才扭到傷處罷了,宋夫人不要擔心。”
她舒了口氣,旋身將要出門,我故作不經意地開口相問:“隔壁那位公子,是受傷了嗎?”
宋夫人笑了笑,“這倒不是,他父親病了,來這兒替他父親拿點藥。”她似乎不願多說,開了門便出去了。
第二日,宋之過來為我敷藥。
他坐在床沿,伸手就要扒去我的衣服,我一驚,往後縮了縮,他的手頓在半空,然後往我的臉伸來,單手捏著我的下頷,悠悠道:“脫了衣服好上藥,你害羞什麼?七日後你我便是夫妻,屆時,可不止脫衣服這麼簡單了……”最後幾個字,被他說出一種餘韻綿長的味道來,頗有幾分曖昧。
我躺在床上幹瞪著他,手腳卻動彈不得。
他的神情有一瞬的靜寞,讓人想起冬風中孤苦飄零的竹葉。也隻是片刻,他便恢複平時風流輕佻的模樣。他說:“在屋裏悶久了也不好,我帶你出去透透氣。”話音剛落,他便出門尋來一隻竹製輪椅,然後將我從床上抱起,落入輪椅中。
藥王穀草木繁茂,青蔥翠綠,冷風拂過時,簌簌而響。
宋之在身後推著我,帶我遊賞這山穀的景色。
當他推著我來到一片色彩繽紛的花海時,我滿心歡喜,沉浸在這一片五顏六色的花海中。
此時,我恨不得馬上恢複身體,然後一頭紮進這一片濃鬱的花香裏。
他見我一臉沉醉,繞過輪椅在我麵前蹲下,輕聲問道:“喜歡嗎?”
我雖疑惑他為何這般問,但還是忙不迭地點頭。
而後,他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捧出一束淡粉色的並蒂蓮,移至我的眼前,此刻,我隻覺得清新的芳香撲鼻而來,擾亂一池春水。
他墨眉如月,鳳眸如星,唇畔帶笑,淺淺吟唱起來:“ 田田荷蓋送芳鮮,碧水盈盈嫋篆煙。
自是前生盟此約,願結同心並蒂蓮……小生願傾覆一生,隻為與姑娘永結連理。 ”
我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戲謔和玩笑出來,可他的眼底,除了期盼,便是深情。
這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眼神。近在眼前的花海,驀然間失去了觀賞的興致,我垂下眼,避開他熾熱的眼神,低聲道:“這裏風大,我們先回屋吧。”
他半晌不動,我扯了扯嘴角,正待說些什麼,就聽到身後咚咚的腳步聲急急傳來。
我回頭一看,那一襲淡藍瞬間撞入眼簾,他麵色平靜,烏沉如墨的眸子似有波光流動。
我在心裏緩慢地咀嚼他的名字,金修文,金修文……
大概,有七十五天沒見了吧。
“你們兩個也太不厚道了吧!賞花也不叫上我,嘖,難得這深山老林還有這麼個好風景!”
聽到莫子熾的聲音,我頓時如夢驚醒。抬頭時,就見他站在金修文身旁,兩人又是說又是笑,貌似關係不錯?雖然一直在笑,一直在說的那個人是莫子熾。
“殿下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宋之隨手把一支並蒂蓮插入我的鬢角,笑容晏晏地麵對金修文。
莫子熾斜睨著宋之,道:“想不到本朝準駙馬,還識得金國太子,了不得啊了不得!”
譏諷之意,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