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之遇(1 / 2)

懷著臨劫大赦的激動和深感危險來襲的不安,我們謹慎而迅疾地穿出這個已是死寂罩籠的村莊。

趙慕青雖然對我的身份充滿了疑慮,但是在這生死轉身立判的關頭,已無法再去顧及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了。這僅是一場中國人與日本人的戰爭而已。

不是敵人便是戰友。

而從他們後來的話中我了解到,他們把我當成了深山裏竄出來的野人。不過根據我當時衣衫破敗的穿著來判斷,是情由可言的,並且那時他們根本看不清我的臉,一眼過看去,全是汙髒納圬,一片的黑,讓人看了不由得心惶惶之。

那一路我沒有與他們過多的說話,不想,也不敢,誰也不敢確定,在某個陰影重重的角落中會不會跳出幾個獠牙吐信的日本兵。隻是揣著與夜一樣濃重的惶急,帶著他們前行。

我的人生,從我離開家的那一日起,便時刻在重複著這種生死由命的追逐奔躍的遊戲。惶惶不可終日的身不由己讓我產生無盡的困倦和厭惡。

但是,幾年前我便已明白,無奈,是我與生俱來的命運,恐慌與厭惡,是我無法停止的鍾擺。

出了村子,因為夜黑,路況很難摸清,而且又有三個女生,所以我們幾乎是靠著並不可靠的直覺去引導著前行,妄自焦急卻無計可施,夜風,沁涼,但我仍感覺到額頭滲出的汗,帶著一種熾熱的燙,那種熾熱,讓人心生煩悶甚至有浮現出抓狂症狀。

穿小路,爬坡頂,磕磕碰碰的迂回,讓人無法專注,身累加心累,爬行到了後半夜,幾個女生實在是寸步難移了,沒辦法,我們隻有在山頂上找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停了下來。這個位置便於藏匿,而且視野也開闊。隻要日本兵行到山腳下,往下一看,便能一目了然。

三個男人,輪班站崗警戒,每個人兩個小時。而這一停便到了天亮。

待天微亮的時候,有十幾個日本兵,便無聲無息地從山腳下摸了上來。而在應盡警戒之責的烏海安,正斜靠在一大石上,雙眉緊鎖,咬牙切齒的像頭豬一樣呼呼地沉睡著。

多年的飄浮與不定,讓我即使是在極度的困倦中,仍會保持著那種驚覺的警惕之心。如果我懷著像烏海安那樣漫不經心的鬆懈,我的逃亡生涯早已被別人結束了。我把他們全都叫醒了,告訴他們日本人已經摸到山腳下了。他們一聽日本人已經追上來了,頓時像炸了窩的螞蟻,慌亂,無措。隨後便想到他們唯一能想的,能做到的事情,跑。

反應最過激的便是烏海安,我一說日本人追上來了,他像一張被拉緊的弓突然鬆開那樣,從睡夢中霍然驚醒過來,並以一個讓人驚訝無比的姿勢,騰跳起來,倒拿著槍把,四處環顧,便要開掄。仿佛握在他手中的不是一支槍,而是一把鋤頭。

他的眼神裏不是那種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晃惚,而是充滿了瘋狂的驚擾和脆弱的凶狠。表情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

凶光畢露的烏海安,把跟他靠得比較近的趙慕青嚇得夠嗆。等他的架勢一拉開的時候,趙慕青連忙抱頭跳開,生怕被其傷及無辜。倒是那三個女生對這烏海安這種兀然的反應顯得比較靜定,沒有像趙慕青那樣敏捷的躲閃,隻是定定的站在那裏,其實是被嚇得怔住了。

等烏海安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便把勢給收了。一等人便又恢複到各自的無奈,準備開溜。

我向山下探了探那些屬猴的日本兵,雖然他們背著輜重仍以極快的速度往上竄。我告訴他們,要逃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他們的,然後我用手指了指那三個女生。烏海安和趙慕青馬上明白我的意思,我們是跑不過那些日本兵的。可能還沒下到半山腰,日本兵們或許已經爬上來了。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可就慘了,他們站在製高點,向我們開槍,我們就真的淪為他們的活靶子了。

我當他們的活靶子已經當得累了極,膩了極,也煩極了。

所以我打算借著這有利的地形,進行埋伏。要想全殲他們那是不可能的,最多隻能射殺他們幾個人,將他們打退。不過後來,我才意識到我的這個決定是多麼的驚嚇和草率。

很顯然趙慕青對打埋伏這種驚心動魄的流血之事並不熱衷,或許是昨晚差點落了個被人掐死了的下場,讓他心有餘懼。他的願望是要心無旁騖的溜之大吉。但是他是要麵子的,特別是在女生麵前,特別是在藍雨藍麵前,所以他以旁敲側擊的方式來委婉的表示了他的抗議。並且意思很明確,還是逃吧!那才是正事,那才是保命的關鍵。

明知道跑不過日軍,還要抱著無邪的天真去嚐試,並希望奇跡的出現。

我很難接受趙慕青這種要把所有人都往火坑裏推的建議。特別是當我認出他便是我的舊識趙慕青時。我更加是不留餘地推倒了他給自己餘留的遮羞牆,我冷冷地對他說,“你覺得你跑得過日本人的子彈?有那能耐你就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