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會占卦的佛法僧(1)(1 / 2)

佛法僧並稱為佛教三寶,另外佛學中還有三皈依的說法,指的就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有一種鳥,學名也叫佛法僧,又叫三寶鳥。我沒考證過這種鳥跟佛教有什麼源緣關係,也許這種鳥喜歡在寺廟裏壘窩築巢,也許這種鳥的品性與佛教有某種相似之處,所以才起了這麼個奇怪的鳥名。

二十年前,我養過一隻佛法僧,黃背藍翅,翼羽尖端鑲著一圈紫色絨毛,胸腹為深棕色,頭尾黑色,體長約三十厘米,婀娜嬌美,聰明伶俐,我給它起名叫佛兒。經過一段時間訓練,它學會了占卦算命。算命當然是假的,無非是按我的指令完成一種遊戲。具體的操作步驟是,我用硬紙片做了一百零八張錄有各種能演繹吉凶福禍的讖語的牌,分為官運、財運、壽運、婚姻、子嗣五大門類。當有人前來求簽問卦時,我當著來人的麵,將一百零八張牌插亂洗勻,再疊整齊後放進一隻長方形的木匣子裏,然後讓來人在一張點過朱砂的黃裱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我把黃裱紙燒著後,口中念念有詞,在佛法僧頭頂繞三匝,它就會跳到木匣子上,抖動翅膀,嘰呀嘰呀叫著,像喝醉酒似的旋轉舞蹈,就好像神靈依附到它身上了似的,以期博得客人的信任;然後,它用短闊的紅嘴喙,從木匣子裏抽出一張牌來;我則根據它給我的牌上讖語的內容,為客人指點迷津。至於它要抽哪一張牌,則完全掌握在我的手裏——我做出一個特定的手勢,它就去啄標有記號的那張牌。

我身體弱,幹農活掙不到飯吃,為了糊口,在鎮上擺了個算命攤。那年月,混亂多災,要想消災祈福求平安的人不少,因此,生意不算興隆但還過得去。

佛兒極有靈性,自從扮演了神鳥角色後,連續做了一千多筆生意。每次我暗示它取哪張牌,它就準確地將我所需要的牌從木匣子裏抽出來交到我手裏,幾乎從未出過差錯。

隻有一次例外。那是兩個月前一個風雨晦暗的黃昏,我正要收攤回家,突然,街對麵藥鋪裏走出一個麵色菜黃的中年婦女,猶猶豫豫地穿過青石板路往我的算命攤前走來。

“大嫂,算個命吧,神鳥占卦,百試百靈,消災解難,每次兩元。”我熱情地招呼道。

“我……那就……”她惶恐地支支吾吾道。

“大嫂不必開口,隻消把你的尊姓大名寫下來,神鳥就會把你心中所想的事算出來,靈不靈當場試驗,算得不準分文不取。”

我說得斬釘截鐵,口氣十分肯定。算命嘛,靠的就是察顏觀色。我對她從頭到腳細看了一遍,對她的遭遇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眼睛又紅又腫,顯然,已到了淚兒哭幹的悲慘境地;她從藥鋪出來,很明顯,家裏有人病臥在床;抓了藥又來求卦,百分之百那人已病入膏肓,快求醫無門了;假如是老人染疾,她不會如此憔悴疲憊,就像一棵被霜砸過的小草;假如是兒女生病,她不該六神無主,印堂發黑,就像大梁即將斷裂的一間舊屋。毫無疑問,病者是她的丈夫,一家之主。

當點有朱砂的黃裱紙焚燒後,我便打定主意,要讓佛兒抽一張下簽出來。我一百零八張牌裏頭,有五十張是預示大吉大利的上上簽,有三十張是預示富貴吉祥平安的上簽,有二十五張是預示坎坷即將過去坦途就在眼前的中簽,隻有三張是預示凶兆和惡運的下簽。我擺算命攤半年多來,極少動用這三張下簽,倒不是沒碰到過在生活中走投無路身陷絕境的倒黴蛋前來求簽問卦,而是我沒百分之百的把握,不敢輕易給客人抽下簽。我想,這女人的黴運都寫在臉上了,抽她一張下簽,必定很快應驗,這樣一來,我和佛兒就會名聲大噪,生意就會火爆起來,何樂而不為?我悄悄地將兩手的食指交叉成X狀,這是暗示它去啄第一百零六張牌,那張牌上的讖語是這樣寫的:車斷軸,房斷梁,魚斷水,鳥斷翅,一座高山被水淹,一縷青煙西歸去。我覺得這段讖語和她目前的境遇相吻合。

佛兒看了看我的手勢,跳到木匣上,舞兮蹈兮,然後,伸出鮮紅的嘴喙,在木匣裏搜尋了一番,好像找不到我所要的那張牌,又抬起腦袋,偏著臉用一種詢問的表情望著我。我又做了個兩根食指交叉的手勢,它縮著脖子翹起嘴喙,做出一副凝神思考狀。這時,那位中年婦女有點沉不住氣了,囁嚅著問:“它……它不願替我算命嗎?”我趕緊說:“不,不,是你的命太苦了,它在為你傷心呢。”我這一句話,就像打開了她的淚匣子,她雙手掩臉,瘦削的肩頭猛烈抽搐著,淚水從她指縫間溢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