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微笑道:“這邊的動靜這麼大,隻怕會驚動胡進勇吧。”
朱能的大軍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被南軍主力牽製著,不能指望。他們一定得搶在胡進勇出現之前集中兵力,收網回營。
日落時分,張範營中遠遠傳來號角聲,南軍的鼓聲同時響起,胡進勇果然開始趁火打劫了。
不過他們這邊也看見了成功圍住孟劍卿的信號火箭。
張範命令吹響號角。四散在原野中的隊伍迅速向他集攏。
孟劍卿的兩名衛士都已戰死,自己也負傷數處,不過雖然他獨自立馬於重圍之中,燕軍士兵仍然不敢靠近。孟劍卿環視著四麵的弓箭,再看看對麵的孟劍臣和公孫義,想了一想,說道:“走吧,帶我去見張範和道衍。”
在**上孟劍卿撕下衣襟將傷口縛了起來,以免失血過多。孟劍臣不遠不近地策馬走在一邊,挑著嘴角似笑非笑地道:“大哥倒真是沉得住氣。”
孟劍卿不以為意地道:“燕王既然派你來,自然是別有用意,我又何必心急?”
孟劍臣上下打量著他:“你不讓我們搜身,又要去見張將軍和道衍大師。我很懷疑你是想趁這個機會再搞一次刺殺呢。”
孟劍卿笑一笑:“我還不想死。”
七、
道衍示意眾人不必太過緊張,含笑看著麵前盤腿而坐的孟劍卿,說道:“好久不見了,孟大人。”
孟劍卿也微笑答道:“不敢當大師如此稱呼。”
道衍輕歎道:“貧僧有些奇怪的是,方才的暗箭,為什麼對準的不是貧僧而是李漠?”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都詫異地看著孟劍卿。
孟劍卿不答反問:“在下也想請教大師,為什麼第一次出營之後又要返回?”
道衍注視他良久,嗬嗬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孟千戶還是老習慣,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啊。孟千戶如此良材,燕王渴慕已久,不知孟千戶意下如何呢?”
孟劍卿一笑:“皇上讓我訓練並統率魚腸軍,總得留點兒後手吧,萬一我弄錯刺殺對象可怎麼辦?”
扣押人質,這可是最便捷最有效的後手。
靖難之役一起,南北交通不便,孟劍臣又鎮守邊塞,竟是一直不知家中消息。聽得孟劍卿這話,孟劍臣一怔,張口欲問,孟劍卿看他一眼,說道:“我還未接手組建魚腸軍,父親就調到水師去了,現在還不知在哪個地方漂著,一年才隻一封信回來。”
孟劍臣的母親四年前便已去世,孟劍卿的母親則早在孟劍卿與雲燕嬌成婚之後便已遠赴普陀山,落發為尼,奉伺觀音大士。普陀乃觀音道場,建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公然將侍奉觀音大士的女尼扣起來作人質。
這樣說起來,孟知遠竟是早有預謀似地脫身在海上了。
這隻老狐狸。
孟劍臣暗自感慨,目光隨即轉了一轉:“嫂子和侄兒如今是在宮裏麼?”
孟劍卿淡淡答道:“我不知道。”
一陣沉默。沉默之中,遠處的廝殺聲分外刺耳。
道衍歎了口氣:“這樣說起來,孟千戶豈不是隻能效忠於控製你的人了?”
不能收為己用,就隻有除掉,以免後患。
真可惜啊,燕王也好,他自己也好,都會覺得可惜。
但是孟劍卿這種人又怎麼會束手就擒?難道他還有什麼出奇製勝的後著不成?道衍從他身上並未感受到殺機,未免更是覺得奇怪。
孟劍卿抬起眼來看著他:“大師還有何訓示?”
道衍注視著他的眼睛,片刻之後才道:“魚腸軍能夠訓練出來,十分不易,你們那邊絕不會就此放棄。接替你的人是誰?”
孟劍卿眯著眼微笑。
公孫義看著他那樣子,心中忽地蹦出一個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不會是嫂子吧?”
他向來跟著孟劍臣嫂子嫂子的叫,此時自是脫口而出。
道衍等人神情都是一變。
孟劍卿啞然失笑:“這你也猜得出來?看來你的好運氣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他轉向道衍:“我知道大師心中有所疑惑,皇上身邊那些理學大家們,怎麼會同意將魚腸軍交給一個女子是吧?”
道衍此時已鎮定如初,說道:“那些個理學大家,未必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況且,除了孟夫人,也找不出第二個合適人選了吧。”
的確是很難找出第二個人,既能夠讓孟劍卿信任,也能夠讓建文帝接受。或者換過來說,既能夠讓建文帝信任,也能夠讓孟劍卿接受。
他繼續問道:“隻不知孟夫人的態度,是代表海上仙山,還是僅僅代表她自己?”
孟劍卿道:“內子私下裏曾經說過,海上仙山也好,她也好,對於皇上的家務事,都不想插手。但是夫妻一體,對於我的事,她總不能袖手旁觀。”
又是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