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宛振寧的身邊,還跟著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人,看那架勢,兩人之中,那個青年人才是居於主導地位的。隔得有些遠,季嶼看不清那人的樣貌,隻是直覺有些眼熟。兩個人之間隔開了一定的距離,偶爾還有推搡之類的舉動,似乎是有些爭執。

自從程祺走後,宛振寧每次來這家療養院時,心裏都會堵得慌。

宛振寧原本以為,程祺不在以後,他可以過得很好,可事實並不是如此,非但沒有變得很好,反而更糟。程祺走後,他開始失眠,而且越來越嚴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下去,他隻能用劑量越來越大的安眠藥幫助自己,維持最基本的睡眠。

夜深人靜的時候,麵對巨大空曠的房間和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宛振寧眼前總會出現他最後看到的,程祺死不瞑目的樣子。哪怕是睡著以後,也會忽然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像是一隻驚弓之鳥。

有時聽見睡在他身邊的程佳璐均勻的呼吸聲,他會反問自己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名聲、地位、家庭、財富……除了背叛了程祺和他們之間二十多年的情誼,他似乎沒有任何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別人的地方。

他以為他可以放肆的和世界宣告他的成功,然而他終究做不到。他隻能感受到自己被莫名的情緒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每次被這種情緒壓迫得受不了的時候,宛振寧都會獨自一人來程祺曾經住過的病房,孤零零地在房間裏坐上一下午,像是程祺還在病房裏的時候一樣,對空氣自說自話。然後出門,回到原來的世界,他又會是那個光鮮亮麗的新科影帝。好像他這樣做了,他心裏的愧疚和自責就可以消失一段時間,盡管他知道,這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發生過的事,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

這段時間以來,程昱風逼他逼得越來越緊,這次甚至直接跟他一起來了療養院。

程昱風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宛振寧這個人了。當初找上宛振寧的時候,他看中的,就是宛振寧內心的自私自利。程昱風看得出來,宛振寧心裏的欲/望和野心,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得多,也正是因此,宛振寧才會在自己一找上門要求合作的時候,答應的爽快。

誰知道,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這個節骨眼上,宛振寧居然還來兄弟情深這一套。

“大影帝,收起你那副虛偽的嘴臉好不好?”程昱風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坐在病房裏,像是在睹物思人一樣的宛振寧,厭惡地諷刺道。

宛振寧聞言,抬頭冷冷地注視著程昱風:“不用你管,看不慣你大可自己先回去。”

“我倒是想,可你這幅樣子,我很擔心你會把不該說的消息透露出去。程家馬上就要到我手上,我可不希望因為你再出問題。”程昱風同樣冷酷的回答他,“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回到程家老宅裏,好好陪你的未婚妻、我的妹妹,安安心心等婚禮開始。”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宛振寧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程昱風唯利是圖的麵孔。

“至於嗎?人都死了這麼長時間了,你擺出這幅模樣是要給誰看?做戲做了這麼久,你也不嫌累得慌?”程昱風冷哼一聲,接著諷刺道。

宛振寧倏地站起來,猛然提起程昱風的衣領:“你還敢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讓程祺……死……”

程昱風一點也不怕他,反而點點頭,似乎是讚同宛振寧的說法,道:“是,你是沒想過他死,你隻是把人困在這個小小的病房裏,看著他每天無助的,等、死、而、已。”

這句話像是一根細小的針,紮在了一個膨脹到巨大的氣球上麵一樣,宛振寧突然提起來的氣勢被這句話一下子打擊得潰不成軍,偏偏程昱風還要添油加醋地讓宛振寧看清事實:“我知道你心裏對我的做法有怨氣。可你想想,你能把程祺關半年、一年,難道還能關一輩子嗎?我從小長在程家,程家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一點都不想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半路截胡,我也不敢賭。除掉程祺,對我而言,是最有效也最簡單的方法。”

“而你,沒有了程祺在你的麵前擋路,你的事業會步步高升,你看,程祺一不在,你就拿下了萬眾矚目的雙影帝,而以後,還會更好。是,程祺的死不是你親手造成的,可你想想,這個過程中,你又參與了多少?程祺會死,你是最大的幫凶,沒有之一。”

“我們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都在做什麼。”程昱風說道。

宛振寧情緒在程昱風的嘲諷中漸漸平複,當程昱風說完的時候,已然又是那個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宛振寧了。

他拍拍自己的衣角,整理了一下儀容,說:“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這裏我不會再來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程昱風欣慰地道:“那好,我們回去吧。佳璐肯定已經做好了晚飯在家裏等著我們,別讓她等太久。”

盡管宛振寧決定放棄自己這些多餘的情緒,但是對程昱風,他還是下意識地保持距離。程昱風靠近一點,他就往旁邊躲閃一點,落在季嶼眼中,就成了一種詭異的相處。

宛振寧一向都擅長和人打好關係,這麼不避忌旁人的表現自己的反感,倒是稀奇。

“季嶼,季嶼?”

“嗯?”季嶼回過頭,“怎麼忽然叫我?”

陸見跟著季嶼的視線望向宛振寧和程昱風,有些奇怪為什麼季嶼會對這兩個陌生人反應這麼大,尤其是一個人還遮住了大半張臉,什麼都看不到的樣子。“沒什麼,看你有些走神,叫你一聲。”

“白醫生,那邊那個穿西裝的人,你認識嗎?”季嶼忽然問。

白醫生順著季嶼指的人看過去,辨認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還真有點印象。這個人不是我們這裏病人的家屬,好像是程家的大少爺,叫程……什麼風來著。”這家療養院能進來的人非富即貴,以至於在這裏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能認出不少上層圈子的人,甚至能知道許多不為外人道的隱私。

“程家?”

“啊,你是影視圈裏的人,不知道也正常,但是他妹妹你應該聽過,今年的雙料影帝宛振寧的未婚妻,程佳璐。”白醫生一本正經的給季嶼普及八卦。

宛振寧的未婚妻?宛振寧怎麼會和程家扯上關係?季嶼隱隱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是他一直不知道的。

到底,是什麼呢?

等白醫生把兩個人交給其他人以後,陸見忽然對季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