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抓著自己的袖子,咬著下唇讓自己努力維持神誌。宮人魚貫而入,沒多久,太醫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而他沒來。
安福過來同她說:“娘娘,涼華殿失火,陛下先趕了過去……”
話還沒說完,他就聽見葉笑仿佛瘋了一般尖利的叫喊聲:“叫他過來!!他孩子要死了!叫他來!!”
安福猛地抬頭,詫異的看著床上麵色蒼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女子。
那時候她已經疼得快要死去。
不僅是腹間傳來的疼痛,還有心裏。
她覺得自己的心上仿佛是早已有了一個大窟窿。那個窟窿這麼大,這麼爛,它早早的有了,然後在心上一點點潰爛開去。
但她本該有救……本應有救。
可沒人救她,那人和她說,不要比,不要和死人比。然而,其實不是不要比,是不能比。他看不到她的絕望,於是隻是作壁上觀。而她自己……
而她自己……卻是仿佛一個啞巴。她無法痛苦的呼喊出聲,隻能怯懦的伸出手,想去拉住對方。然而他不懂,他從來不懂。
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救贖。
她喘息著緊緊抓住了床單,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泛出了青白之色。
它不能死。
絕對不能死!
腦子裏疼到一片空白,她卻仍舊記得,它絕對不能死。
仿佛很多年前,七夕之夜,她拚死護住的那兩個泥人一般。
然而她並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並不是每一次……她都能護住。
安福衝到涼華殿外的時候,蘇君華正握著一卷殘破的畫卷發呆。
看見安福衝來,他遙遙做了個“禁聲”的姿勢,然後抱著那明顯是從火裏救出的畫卷,同安福苦笑著說:“這一次,她真的是什麼都沒留下。”
“殿下……”然而,安福卻是完全沒有理會蘇君華的言語,猛地哭著跪了下去,喚出了多年前的稱呼:“葉小姐的孩子,保不住了……”
蘇君華臉色猛地一白,忍不住退了一步:“你說什麼?!誰的孩子?!”
“皇後娘娘不是不適,是皇後娘娘的孩子……”
話沒說完,安福隻覺清風拂過,對方卻已經不在了原地。
那不過是片刻間的事,卻仿佛是經過了千百年一般漫長。
蘇君華衝到鳳儀殿時,沒有想象中的喧鬧,亦沒有女子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尖叫。宮門外跪了慢慢一地的宮女太監,以及剛剛趕來的太醫。他緩下步子,有些惶恐,又滿是擔心。
沒有人敢說話,全場仿佛啞劇一般的安靜。蘇君華慢慢走到宮門前,顫著手推開了宮門。然後他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葉笑。
沾染著血跡藍裙,淩亂散披著的發,蒼白的麵色和一雙清明的眼。
她靠著床坐在地上,懷裏抱著一把漆黑的長劍。他認出來,是她年少時抱的那把。他知道的,昔年年少的她以為,那把劍是她人生唯一的支柱,於是一直抱著它,寸步不離。然而今日……
“笑兒……”他有些惶恐的開口,聲音滿是顫意。
對方聞聲抬頭,一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的樣子,漫不經心道:“哦,你來了。”
“你……”
“孩子沒了。”她淡然稱述,轉眼看著他,輕輕微笑起來:“不用擔心,它走得很好。今天的酒並不適合我喝,看來它也不喜歡。”
“你為什麼沒有和我說?”突然想起宴席之上,他親口讓她喝下酒的時候,她淡然喝下酒的模樣,他終於是忍不住,問出聲來。
“說什麼?”她笑著彎起了眼,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我是打算和你說的,但那天你在萬貴妃那裏。”
“就因為這樣?”他握著門框的手微微顫抖,聲音裏也帶了壓製不住的怒意:“就因為這樣,所以你有了孩子,卻也不告訴我?葉笑,你當我是什麼?!我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麼?”聽到這樣的話,葉笑冷笑起來:“告訴你,你就不用去‘雨露均沾’了麼?告訴你,你就不用再去涼華殿懷著一種畸形的心態悼念我娘親了麼?告訴你,你就不會再在看著我的臉的時候想我娘親了麼?”
“放肆!”被對方激起了怒氣,蘇君華猛地一掌拍在殿門上:“你從哪裏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不是聽來的。”葉笑低低笑起來:“而是我原本就知道。”
“十五年前,記得麼?”葉笑歪著頭笑了笑:“我那時五歲,你多少?哦,你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