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
夢境裏是火。
大片大片的火仿如妖豔的花朵一般鋪天蓋地的盛開,密密麻麻,令人無法呼吸。
有人在後麵喊她的名字,她拿著劍,劇烈的奔跑在前方。
不能給他抓到!
不能給他們抓到!!
“笑兒……”
“葉笑……”
“蘭陵葉氏唯一的孤女……葉笑……”
她不是……
她不是……
她在夢裏急促的呼吸起來,不停的揮舞著長劍,劈開前方一片又一片血紅妖豔的花,用劍風驅開一浪又一浪的灼熱的火。
然而,那些聲音卻越來越近!它們幻作了一隻又一隻蒼白的臂膀,破土而出,猛地抓住了她的腳腕,纏上了她的身軀。
有人附在她耳邊輕笑:“笑兒,你必須活下來。”
她瞬間停止了掙紮,仿佛回到十年前那夜,血與火的洗禮,光與暗的重生。
年少的孩子倔強的拉著娘親的袖子,哭喊著問:“你們都死了,我活下來做什麼?”
“為我們報仇。”
那聲音劃破這麼多年時光,仿如驚雷般響徹了夢境。血水從土壤中急速的沁出,染紅了她身邊大片大片的土地。
所有人,那麼多人,滿懷怨恨的喊著:“報仇……報仇……為我們報仇……”
“你還在猶豫什麼呢?”
有人輕笑。
——你已生無所念,死無所歸。
——身負血海深仇的你,如此卑微的你,還以為自己真的能憑借著那人一句戲言,就此度過餘生麼?
她想張口,卻不能張口,隻是靜靜站在那裏,看著那茫茫血色。
過了很久。
太久。
直到有人的聲音傳來,喚她:“娘娘,娘娘。”
她聽出是誰的聲音。
即使是在夢中,她卻仍舊保持著那樣清明的神誌,思緒瞬間百轉千回,她立刻就明了了對方的意圖。
近來這些天,天朝越發的不太平了。洪澇,地震,幹旱,兵亂……天災人禍紛紛而至,鬼魅魍魎四處橫行。君華日日呆在禦書房,忙得焦頭爛額,好幾次安福都來同她哭訴,說陛下又多長時間沒吃飯,又多長時間不睡覺,讓她去勸一勸,似乎隻要她去勸一勸,他便會放下他手中的事兒一般。
安福是君華身邊的貼身太監,也就是這宮裏的大內總管。他打小跟著君華,算起來,他跟著君華的時間,卻是比她還長。不說職責所在,性命攸關,便說這幾十年的時間,君華如此不愛惜自己,安福卻也要急得團團轉的。
她知道他的來意,睜開困頓的眼,從桌上直起身子,對著跪在地上的人輕輕一歎:“你怎的來了?”
“奴才是替陛下來給娘娘傳話,今夜將在禦書房過夜,讓娘娘早些歇息。”
初來的時候,她一直不習慣安福這樣尖利的聲音,聽久了,就開始慢慢習慣。卻大概是做了那樣的夢的原因,此刻看著這早已看了多年的人,她突的就有些唏噓。
“陛下還在忙麼?我……我有些事想同他說。”
她有些恍惚的問,一聽這話,安福立刻又開始把每日一定要重複的話重複一遍回答:“近來國事著實繁忙,您卻也是知道的,陛下是的的確確太忙了。抽得空出來啊,娘娘您一定要勸勸陛下,這天下雖然重要,但總抵不上自己的身子骨啊。”
她沒再說話,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終究沉默了下去。安福猶自多嘴的說著:“娘娘,陛下一向最聽你的話了,您就去勸勸吧。這樣子耗下去,陛下的身子骨哪裏熬得住啊!”
說到這裏,她終於忍不住苦笑著打斷了他:“多嘴,還不下去。”
“喲,你看小的又多嘴了。”安福立刻識相的輕輕給了自己一耳刮子,隨後嬉笑道:“那奴才跪安了?”
“你去吧。”她揮了揮手,含著笑看向了一旁閃爍的燭火。
他一向聽她的?那些,都是謠傳罷了。
她是誰呢?
她不過就是十一年前他順手就救下的一個孩子,然後被少年的他一時興起收做了徒弟,又一時興起封做了皇後。
說一時興起,也不盡然,確切的說,應該是處心積慮。
因為她是那個家族的血脈。
因為她是那個人的孩子。
十一年前,國師楠少推算星軌,察覺蘭陵葉氏將出一人,使其妻,丞相獨女“落緋”星隕魂散。於是他不惜連同丞相,以蘭陵葉氏將出禍國妖孽之名,將其滿門屠盡。
於是九歲那年,她從那場災劫之中死裏逃生,跟著他離開了蘭陵。
少年便在術法上修為極高的他幫她掩了星軌,讓楠少察覺不到她的蹤跡。而後帶她到了長恒山,給了她一個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