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史學家是曆史的判官,他恰似一個優秀的法官。好的法官會對各種卷宗縝密推理,合理分析,再根據法律來做出裁判;好的史學家會對浩如煙海的史料披沙揀金,考證分析,再根據秉筆直書懲惡揚善的史德來書寫曆史。孟德斯鳩說:“一部優秀的作品需要兩個要件,一是天才,二是自由。”有天分的中國史學家很多,當然這也與中國人口基數大有關,與中國本身史料在全世界各國中最豐富有關,但自由這一點就不太好辦了。在世界曆史上,大凡專製國家都沒有好的史學家,但是,古代中國是個例外,雖然有許多暴君“朕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從而殺人滅口,但是他們對於寫曆史的人卻無可奈何。

642年,李世民對褚遂良說:“你在兼管起居注的事,朕可以看看都記了些什麼嗎?”

褚遂良:“史官記載君主言行,詳細記錄善惡諸事,這樣君主才不敢胡作非為,我未聽說君主可以親自看記錄的 。”

李世民:“朕有不妥當的事,你也記下了嗎?”

褚遂良答道:“我的職責在於秉筆直書,不敢不記。”

黃門侍郎劉洎說:“假使褚遂良不記載下來,天下也都會記下來。”

皇帝是天子,但史官則超脫於天外,一段段血腥的曆史興許在當時根本無法公開,但因為有曆史學家的存在,有敢於秉筆直書的人,最終我們通過曆史撕開了一個個惡魔畫皮。

好的史家也會有自己的價值判斷和對曆史人物的評價,由於史料的紛繁複雜,難以取舍,他們有時也要加上自己的一些合理的推斷和想象,但是好的史學家不會對曆史添油加醋,而是一定會秉筆直書,懲惡揚善,讓亂臣賊子懼;好的史學家不會夾雜太多個人情感,而是一定會帶著理性的光輝來寫曆史;好的史學家不會夾雜太多道德審判,而是一定會設身處地地來寫溫情的曆史。好的史學家寫出的曆史可以曬出曆史人物的靈魂,你可以一時欺騙所有人,也可以一段時間欺騙許多人,但你不可能所有時間欺騙所有人,因為有曆史在,有天道在!有此二者,隻要你壓迫人民,你就會遺臭萬年,隻要你心係百姓,你就會名垂青史。

在埃及法老的墓碑上刻著:“我看到昨天,我知道明天。”因為我們知道昨天發生過什麼,所以有反思之心,因為我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所以有敬畏之心。正是這反思之心和敬畏之心構成了我寫作此書的初衷。

一部好的曆史作品是有史事、史識、史實、史詩四個因素,先最大限度地占有資料,閱讀大量史事,然後用自己的大格局觀,也就是史識來甄別這些史事。通過考辨史料,與曆史記錄者對話,逐漸接近曆史真相,這樣史實也就出來了。然而如果單純地堆史料,那麼這樣的曆史在傳播的過程中是起不到好的效果的,因此就需要把史實寫成史詩,用如同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那樣的宏大敘事、優美文筆來描摹出一幅波瀾壯闊的曆史畫卷。

寫到這,也許有人會問,你寫了這麼多,我們普通人讀曆史究竟有什麼用處呢?我想說,一個人如果希望健全自己的人格,擁有良好的判斷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那麼他就應該多讀些曆史,多研究曆史,至少要有一些基本常識,而不是一個史盲。因為隻有讀曆史,你才能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如今身在何處,又將會向何處去。什麼是幸福?幸福就是珍惜自己的過去,滿意自己的現在,樂觀自己的未來,過去就是曆史,現在是正在發生的曆史,未來也早晚會成為曆史。現在是過去的延續,未來的開端。人要幸福,就要了解自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要自知,就要讀曆史,曆史就是過去的我們自己,研究曆史就是研究我們的過去。

人們常說以史為鑒,英國思想家培根說“讀史可以明智”,《戰國策》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曆史確有這樣的功用,通過讀曆史,人們可以加深對現代的人的認識,有了曆史的經驗教訓,如果曆史重演,今人說古人所說之話,你就會明白,他要幹什麼,不會輕易受騙上當。每個公民,如果他能從曆史中悟出做人的道理,讀懂人生的真諦,看破政客的伎倆,戳穿無恥的謊言,那麼他就會認識到自己的力量,就會小心保護自己應有的權利,就會明確自己的人生目標,就會為了人類的進步而一步步奮鬥。借助曆史的經驗教訓,每個人一起努力,我們就可以創造出更加美好的、公平的、民主的、自由的生活。

當然,大清曆史太博大精深了,僅馮爾康《清史史料學》中列出的清朝史料就會超過一百億字,單是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和台北故宮博物院所保存的清朝檔案就超過1000萬件,莫說一個人窮其一生,就是真能活到萬歲也未必能看完這些史料。如果說清朝曆史是一片大海,我隻寫出了一滴水的幾滴水珠;如果說清朝曆史是一片森林,我隻寫出了一棵樹的幾片葉子。因為清朝曆史承載了太多春花秋月,太多冷雨風霜,太多物換星移,太多陰晴圓缺,我即便耗盡心血,也無法將清朝曆史全景式事無巨細地展現出來,但我的確盡力了。

我理性地去讀曆史,去給曆史人物定性,一旦定性後,我感性地去寫曆史,從而把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展現給大家。我滿懷理智地去讀曆史,去看浩如煙海的史料,為的是還原一個客觀真實的過去,我充滿感情地寫曆史,為的是讓曆史不再枯燥。總之《大清棋局》一書的寫作目的就是要寫出一部既真實又精彩的清朝全史,以上,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