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秋疑道:“奴婢雖未聽見小姐和萬歲爺說了些什麼,可卻是真真瞧見萬歲爺對小姐笑!早前聽聞咱們的這位萬歲爺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怎的對小姐……”
我訝異道:“是這樣麼?皇上在你們心中竟是這樣嚇人的存在?”
“皇上兩個字本就足夠嚇人了不是麼?”落秋像看怪人一樣看著我,一副“你沒毛病吧九五之尊掌握生殺大權在你眼裏竟不嚇人”的表情。
我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其實我當初剛知道玄燁是康熙時心中也是有所懼怕的,哪怕直到方才,若不是玄燁有意引導我淡忘他是皇帝的事實,我隻怕也是亦步亦趨畏手畏腳。
所有人都懼怕他,懼怕他的表情,或喜或怒都牽動著眾人的性命。對他們而言,玄燁的喜怒關乎著他們的生死。可對玄燁而言,每每麵對許許多多的人,卻隻能看到他們伏地跪拜的頭顱,連一個敢於直視他,對他抱以微笑的人也沒有。他有多寂寞,可以想見。
居高位者,從來不隻是眾人所看見的無上榮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更多的大抵是人後看不見的孤獨。明明站在極其熱鬧的地方,卻發現能傾訴敢傾聽的人一個也沒有。心裏有一肚子話想要吐給別人聽,找來找去卻找不到一個能聽他心中真話的。我茫茫然歎了口氣,到底自古帝王最孤獨。
想到這裏,我有些覺得對不住玄燁。我與那些人一樣的懼怕和退縮似乎,傷害了他孤單的心。
我平了平思緒,對落秋道,“咱們回吧,若額娘回來看見我不在,必是要擔心的。”
落秋瞧了瞧日頭,點點頭道:“卻是該回了。”
我和落秋一同走了出去,本以為我和落秋說話的這會子玄燁一定已經出了園子往前廳去了,誰知我們剛拐出花園的拱月門,竟生生撞上了烏壓壓一大群人。
玄燁在前頭站著,一抹明黃在人群中格外紮眼。福全站著他身邊正小聲地說著什麼,玄燁一言不發地負手站著,眼神有意無意地往人群中瞟。
我順著玄燁微不可見的眼神往人群中望過去,一抹月白的身影恍入我的眼睛,是公子!
是了,索尼晉封一等公,百官都來祝賀,納蘭明珠又怎會不來。公子出現在這裏也並非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此刻我意料之外的是玄燁怎的會在此處停留,此處一無好山好水,二無緊要國事相談,這烏壓壓一大群人低眉斂目地站著又是為何。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妥,隻好慢吞吞地挪到玄燁麵前,跪下行禮道:“臣女景汐叩見皇上。”落秋也跪地低聲道:“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玄燁睨了我一眼,向對一個陌生人一般淡淡道:“起來吧。”
我與落秋起身,我在人群中想找阿瑪額娘,可人實在太多,我個子又矮,熟人也就隻看得見納蘭和納蘭明珠,我想著站在玄燁身邊還是不妥,便硬著頭皮走到納蘭身邊,與他並肩站著。
我同眾人一樣低著頭,隻和納蘭打了聲招呼:“公子。”
納蘭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過了一會兒,納蘭小聲地問:“方才皇上是去見你的麼?”
我不知怎麼答,若說是,那便不知納蘭如何想我。我與自個兒的姐夫單獨見麵、屏退左右,這說起來好像並不見得光。若說不是,我與玄燁從同一處地方前後腳出來,這麼小一處地方,若說未碰見我自個兒也是不信的。正躊躇著,玄燁清冷的聲音傳來:“索尼大人該等急了,諸位隨朕一道去前廳罷。”
眾人邊稱是邊又盈盈跪了一地,我反應有些慢,還未習慣這動不動要跪的禮。納蘭的手伸過來,拽了我一下。我一時不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好在跟上了一些老者的節拍,不至於太丟人。
等玄燁先行前往前廳後,眾人才慢慢起身,跟上玄燁。我慢慢地踱著步子,讓後頭的人踴到前頭去。納蘭默契地跟著我,一直護在我身邊。
“皇上這次親自來賀索尼大人,一部分原因是想來見你罷。”納蘭低聲道。
我驚道:“怎麼會?”
納蘭沉聲:“雖說你祖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當得起皇上親自相賀。隻是若他隻為索尼大人而來,便不會特意來見你。若不是特意來見你,這些大臣便不會在此處幹巴巴等了這許久。不是麼?”
納蘭的話竟讓我無言以對,連我都要以為玄燁是專門為見我而來,可為何要來見我呢?我回想玄燁與我說的話,覺著也沒有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