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看守他的人告訴他,決定已經下來,就是表示他可以離開這裏了,至於去見謝書記,那是隨時都可以的,現在他已經是自由的了。
踏出羈押了自己好幾個月的地方,再一次感受到毫無遮蔽的陽光,譚振鵬驀然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這幾個月,他的日子當然不好過,特別是剛開始的那幾天,更是被折磨得沒有人形,至於後來的境況漸次好轉,他除了疑慮,卻始終沒有放心的感覺,誰知道這後麵是不是另有更犀利的手段。
譚振鵬出來後,去銀行取了點錢,又去商場買了幾件衣物,然後去一家商務賓館訂了一個房間。把自己收拾整齊後,去一家發型中心理了個發,這才去市府見謝葆闖。
謝葆闖並沒有在辦公室,工作人員告訴他,謝書記出去了。
譚振鵬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無處可去了,這個時候,他自然沒臉回家,不但沒法麵對陶欣茹,更是沒有勇氣麵對兒女,至於關若彤,他倒是無怨無恨。
在謝葆闖辦公室外徘徊了一會,遇上了顯然也是來找謝書記的李再山。
兩個人眼神對上的時候,都有些尷尬,就在譚振鵬撇開視線的時候,李再山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道:“譚主任。”
兩個人的腦子裏同時浮現關若彤前來舉報的場景。
譚振鵬瞧了李再山一眼,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找謝書記?他不在。”
“你要等他?”李再山見譚振鵬比自己更不自在反而輕鬆了些。
譚振鵬點了下頭。
“那,既然謝書記不在,你就到我辦公室等一會吧,你自己的辦公室幾個月沒人收拾,估計是沒法坐人的。”
“那就打擾了。”客套的用詞,生疏的語調,橫亙中間的尷尬,隻怕永遠也消除不了。而譚振鵬也明白,自己的辦公室隻所以還留著,應該歸於謝葆闖履職的速度,要是還是潘奕洪主政,這棟辦公樓早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李再山帶著譚振鵬往自己的辦公室走,路上順便誇起了譚明,還提到了譚振鵬被控製初期,譚明傾盡所有為他奔走。
譚振鵬半晌無語。
李再山轉頭看了他一眼,窗外透進的亮光映著譚振鵬的眼角,發出了一絲水光。
李再山不再說話,輕輕歎息了一聲。
而這時候的謝葆闖卻在拘留所裏和木尚科麵對而坐。
木尚科帶著手銬,穿著號衣,意氣風發的樣子自然是沒了,但畢竟稱霸W市商界這麼久,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氣息也非一般犯人所能有。
“又見麵了。”謝葆闖看著他說道,語氣裏頗多感慨。
木尚科緩緩抬起眼,笑了一下:“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當初你選擇和譚振鵬接近,無視我的靠攏?”明明三個人是一道進的軍營,一起接受的訓練。
謝葆闖低聲道:“譚振鵬比你好懂,你心機太深,當然,你能力也比他強。”
“所以,強者喜歡幫助弱者,你幫著他奪去了我誌在必得的工作?”
謝葆闖道:“這份工作於他而言是唯一出路,但對你來說,不過是謀生手段之一,以你的才華,無論處在什麼行業,都會比他成就突出。”
木尚科嗬嗬笑了起來:“謝葆闖,我這才明白,我雖然剛愎自用,到底還有幾分自知之明,而你,”他抬眼,嘲諷地看著謝葆闖,“完全是把自己當成了評判凡人的上帝。”
對他的嘲諷,謝葆闖卻不以為意:“或許吧。不過,我也沒想到當年這麼一件事,讓你忌恨了這麼多年,其實就你後來的成就來說,要是走正道,W市商界霸主依然會是你。”
“你是想說,我是敗在自己的小心眼上麼?”木尚科語氣平淡,“或許吧。”隻是成功之前的困頓,哪裏是謝葆闖這種世家出身的人所能了解,平凡人想在某個領域做出成績,需要付出多少,他們這種人永遠不會明白。
這時候,木尚科明白了,謝葆闖這樣的人永遠和自己這類人之間隔著巨大鴻溝,雖然表麵看來,他一直維護譚振鵬,但深層次背後的原因,隻怕譚振鵬和謝葆闖自身都不明白。
想通了這一點,木尚科覺得世上的事不過就是如此,真的沒有什麼好計較好忌恨的,相比想明白了的自己,他們想不明白的,未必就不會過得其樂融融。
明白的人或許豁達,或許淡薄,或許糾結,不明白的人迷惘,興奮,感恩,嫉妒,其實都一樣是種心理負擔。
“你走吧。”最後,木尚科含笑下了逐客令,這一次,他是真的毫無芥蒂地麵對這個曾經恨之入骨的人了。
那種萬事盡去的輕鬆感,是他孜孜幾十年所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說完,不等謝葆闖有所表示,就起身回了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