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盲者的視界(下)(1 / 2)

“什麼?”公孫瑤大吃了一驚,沙程二人也變了臉色。

“林兄說的不錯,我天生就什麼都看不見的。”陳長風眼中的光芒更黯,看上去竟像個了無生氣的行屍。

公孫瑤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盡管她早就知道,並非所有瞎子都是千篇一律戴墨鏡翻白眼的德性,但卻萬萬沒料到,這麼一個幾乎把太極拳拳意發揮到了極致的高手,這麼一個無論言行舉止都比正常人更正常的勁敵,居然也會屬於其中一員。這太過巨大的意外讓她一時茫然不知所措,提著青芒森然的軟劍,不知是繼續上前對陣好,還是就此罷手。這會兒她才總算是有幾分明白,對方眼裏那點無法褪去的黯淡究竟從何而生,那是層淒涼的屏障,是道扼滅光芒的柵欄。

沙程二人同樣也是心緒波動,尤其好勇鬥狠慣了的沙人屠,更羞惱得滿臉通紅。

早年的沙胖子,是個在道上名氣極響的獨腳大盜。由於對祖傳了幾百年不變的授藝套路有些微詞,他被親生老子從家裏趕了出來,名義上算是五虎斷門刀的棄徒,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父子之間的別扭。後來知道他在外麵劫貪官、打悶棍之後,沙老爺子麵子上掛不住,大發雷霆派其他弟子出來清理門戶。跟幾名師兄假打假鬧一番後,沙胖子索性進了沈家,一來是侯門深似海,進去以後就算是老頭子還想管頭管腳,也沒那麼方便;二來,早已結識的沈曉之有著富家子弟中罕見的謙和大氣,很對他的胃口。

不管在沈家大院還是江湖上,沙人屠都屬於那種無風還要掀起三尺浪來的角色,可以說十幾年以來唯一能讓他服氣的同道中人,就是公孫大小姐了。當然,這多少和對方的異性身份有著關係。

可今天,卻冒出了陳長風這個不知道從哪裏爬出來的活鬼。要打,打不過;想殺,殺不了,弄了半天他居然還是個瞎子,老沙覺得自己的臉麵再也掛不住了,死的心都有。目前自己這邊的生力軍就隻剩下了林震南一個人,真要是連他也栽了,自己這夥人恐怕唯有抹脖子來得幹淨。

林震南始終表現得平靜且冷淡,倒是公孫瑤對他一眼就看出陳長風的底子很是奇怪,悄悄丟了個詢問的眼色。

“隻有什麼都看不見的人,才會在動手的時候不去捉對手的眼神。”林震南說出的理由很有些匪夷所思,至少在沙人屠聽起來就是純粹扯淡——就玩刀的朋友來說,跟別人博命得看肩看腰看腳踝,人身上協調發力就那麼幾個地方,看眼神有個鳥用?

然而陳長風聽了以後卻久久沒有出聲,對著林震南所在的位置一拱手,神情中帶著欽佩。

“現在我已經來了,該說的也都說得足夠清楚。這裏的事情沒辦完之前,我不會走,我的這些朋友也不會走。”林震南顯然有些厭煩這樣的對白。

“我明白,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到那位長輩要求的。”陳長風明白了什麼,輕歎一聲,擺出起手式,“如果敗在林兄手下,我這就走人。”

林震南想了想,揚起眉峰,“我不做虧本買賣,這樣吧,如果你輸了,留下來幫我做事。”

陳長風猶豫了片刻,終於點頭,“就按林兄說的辦。”

“你眼睛不好使,今天又忙著招呼我這些朋友,也算是累了半天了,我好像怎麼都該拿出點耐心來,等你喘上幾口氣,可問題是大家都沒有太多時間來折騰這件事情。”林震南又說,“這樣吧,我們簡單一點。我站在這裏不動,不還手,你三拳能打倒我,不,三拳能讓我退上半步,就算你贏了。”

兩邊陣營的人全都怔住,陳長風連連搖手,“林兄,這樣對你似乎不太公平。”

“公平不是用嘴說的,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實力。”林震南的口吻忽然變得刻薄,“你跟我之間,真要講公平的話,我是不是得先弄瞎自己的眼睛?”

陳長風涵養再好,聽了這麼一句話也不禁變色,“林兄的意思我理解,我是有殘疾,可同樣也有武德,這樣的約定,我覺得......”

“那滾吧,我懶得跟你折騰。”林震南直接打斷他,對呆若木雞的公孫瑤等人招手,“我們走。”

“請等一等。”陳長風終於還是開口,“我想,我可以試一下。”

雖然在相處的過程當中,沒少見識林震南的心狠手辣,但私底下說到真功夫硬把式,沈家的幾名護衛倒也從未把他看成過天那麼大。這種節骨眼上林震南會把話說滿,把海口提前誇出去,是誰都沒想到的。高手對決,說得靠譜一點,是武技心智體能經驗上的比拚,往深奧裏說,天時地利甚至都有講究。陳長風是個多紮手的對頭,人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現在自己這邊“三拳半步”這樣的轟轟牛皮都吹了起來,一門心思指望翻盤的沙人屠幾乎都瞪爆了眼珠子,隻差沒上去先跟林震南拚個你死我活了。

陳長風再也沒有多話,等林震南站定,點頭示意,他的右臂就立即成了槍。這是個極其謹慎的人,太極槍攜起的鋒芒並沒有讓林震南產生一絲一毫閃避的意思,眼看著“紮”字一決就要直觸對方身軀,陳長風卻還是變實為虛,左掌輕飄飄地按上林震南的肩頭,一卸一帶,就要摔對方一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