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人輕歎了口氣,躬身,作揖,“那麼,請。”
“請。”盡管急怒無比,但嚴肅卻忽然沉靜下來,以一模一樣的古老禮節還禮。
從橫穿的巷道裏躥出,抄近路撲進這間停車場後,嚴肅就已經在第一時間有了警兆。隱藏在未知角落裏的敵手,雖然盡斂了鋒芒,卻依舊無法把所有那些無形的氣息除去痕跡。這是他從未遭遇過的感覺,那個人的存在就像是草地上的白鴿,它同樣生著利爪尖喙,但能夠引起你注意的就隻有那股安詳平和。
但嚴肅知道,鴿子不會攔路,更不會殺人。
遠眺過夏夜曠野的閃電,就不會為了螢火之光而驚奇。嚴肅一揖到地後,就如同山獅一般縱起,動作迅猛穩實,那年輕人腳不沾地的騰身後退,臉上已有了讚歎之色。
嚴肅第一腿踢出時,即使遠在幾十米開外戰戰兢兢窺視這邊的幾名停車場員工,也都聽見了狂野湧起的風嘯聲。
年輕人保持後退的勢頭和速度,仿佛站在滑溜冰麵上,胸腹處卻隨著嚴肅踢來的腿腳而縮下去一塊,背向後弓起,整個人竟然像一瞬間失去了骨骼的支撐,軟成了麵條。
嚴肅一腿踢空,疾進幾步,板著臉又橫掃一腿。這次的風聲更大更狂暴,停車場底層各個角落出口懸掛的電子標識牌,全都像發了瘋一樣在空中扯得嘩嘩作響,塵灰蕩了漫天。
後退再快,到底也比不上進逼。對著貼到麵前來的敵手,年輕人忽然折下了腰,身體自膝蓋以上向後彎折,斷橋似的完全與地麵平行,嚴肅的腿就在他麵門之前橫掃而過,激得頭發舞動不休。
嚴肅回腿,大斧般由上至下直砍。年輕人單手撐地,輕輕巧巧地翻身讓過,再度落空的利腿直接撞上地麵,一聲悶響傳出,幾米方圓的混凝土爆裂開來,大大小小的碎片橫飛四射,露出正中的碩大坑洞。
年輕人還沒來得及挺直身軀,嚴肅已在塵土飛揚中撲到。避無可避的一拳終於讓年輕人出手擋格,隻一沾一托一帶,嚴肅壯實的身軀就橫跌了出去,撞得一輛甲克蟲迷你車癟下半邊。
剛跳起身,嚴肅還不敢相信自己會被如此輕易地摔了個跟頭,又連續幾拳轟出。那年輕人滴溜溜轉了個圈子,仍舊是大同小異的出手方式,卻將嚴肅一次又一次帶著栽倒、摔跌。看起來就像是一根絲線在放石獅的鷂子,氣勢上不能同日而語的兩人在實際對戰中強弱完全倒置,嚴肅在一次撲擊動作下被自己的前衝力帶得嵌入到車身當中,又低吼著一步步掙了出去,瞪視對手良久,回身三拳兩腳就把那車砸成了一團廢鐵。
這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整個人竟都像是鐵打的。
“鐵布衫?”年輕人居然還在微笑。
“不,十三太保橫練。”嚴肅的神色已經比冰還冷,破裂的衣襟後麵,露出的一身鋼筋鐵骨黝黑結實,迥異於常人膚色。
“幸虧今天是我來......”後半句話年輕人沒能說出來,嚴肅也根本沒打算再給他開口的空暇。
兩人交手以後打打退退,已經出了很遠距離,到了車列中,嚴肅接下來踢出的數十腿縱橫其間,連成了一片模糊虛影。“當”的一聲,一輛龐然如山的牽引車被踢斷了支架,鋼纜散了一地。
如長江大河的滔滔攻勢下,那年輕人卻幾乎就是一片柳葉,一團飛絮,一尾怎麼也沾不到邊的遊魚。所有挨上擦上他的拳腳就隻是真正的挨上擦上而已,那身樣式古樸的麻衣外表,仿佛沾滿了厚厚的桐油。
橫衝直撞,嚴肅將兩側的車身弄得凹的凹,扁的扁,卻半點也沒傷到敵人。他軒起了濃眉,長吸一口氣後,第一次向後撤步,伏身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