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司令本以為這一次能親手割下雷頓的頭顱,卻沒有想到自己的頭顱會在幾天後的清晨,被一支從泥水中抬起的狙擊步槍爆得稀爛。之後的政府軍群龍無首,再加上赤色陣線突圍勢頭猛烈,這才被活活撕裂了封鎖線。
“那三天裏,不少人都認為你死了,或者被打散了。可誰也沒想到,你會趁著夜色摸到政府軍後方去,憑著自己的眼力和直覺,選定了整片山地區域裏的最佳了望點,在泥沼一趴就是三天三夜。政府軍方麵也沒有想到,他們眼中的烏合之眾,也會有第一流的狙擊手存在。登高觀望戰區的副司令倒下很久,他們才找到你藏身的地點,那片滿是紅頭螞蟥的沼地。很諷刺,那裏恰恰是政府軍警戒部隊每天都會途徑的路線。”
整個石堡內外,表情自若地就隻剩下了第一參謀長,“伽南上校,其實你最讓我佩服的地方,不是你立下了這麼一件大*。而是這麼多年以來,哪怕是被人指著鼻子罵廢物,你也從來都不會把它說出來。聲名這種東西,能看得像你一樣淡的,整個哥倫比亞恐怕都找不出幾個來。”
“你那個時候還沒來赤色陣線,這件事我又沒跟第二個人說過,你是怎麼知道的?”伽南低聲發問,見對方笑而不答,他像是想起了其他什麼,整個人忽然一顫,“這些年將軍在許多地方都寬待我,甚至可以說是縱容我,都是你在為我說好話?”
“將軍隻是像信任我一樣,信任著你。”阿爾梅達用另一種方式回答他,“刻在你骨子裏的東西,他怎麼會看不出來?”
“軍師,我服了。”伽南滿臉羞愧,直挺挺地跪倒下去。
阿爾梅達見四名上校中最桀驁不馴的一人也被自己說動,暗自心寬,不動聲色地將他扶起,“瑪莎,堅忍是個詞彙,但活生生的例子,我想你已經看到了。這麼四位曾經出生入死的老兵,你認為他們今天犯下的小小過錯,值不值得被原諒呢?”
“值得!”瑪莎沉默了一會,大聲說,“但我不希望看到,再有誰不經過允許就闖進石堡裏來,我的槍可不認識什麼英雄不英雄。”
“諸位上校,讓外麵的士兵都回去休息吧。將軍確實在境外,要見他,請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我從不食言的。”阿爾梅達環視房內,語聲和緩。
幾分鍾後,四名上校帶著部隊退出了石堡。書房裏,瑪莎扮了個鬼臉,笑吟吟地背起獵槍,“這些家夥就會亂想,有十三在爸爸身邊,他怎麼可能有事嘛!阿爾梅達叔叔,你跟這根木頭繼續說事吧,我上樓洗澡去了。”
看著刁蠻公主迷人的背影,盧波卡有著瞬時的走神,但還是迅速恢複了常態,“長官,經過了這一次,他們應該不會再妄動了。”
“你錯了,今天隻不過是擋了擋他們的進逼勢頭。赤色陣線獨立日就快到了,那時候將軍還不出現,就算我也安撫不了這群野馬。”阿爾梅達仍舊是淡然如水的語氣,“啞先生那裏,你去替我看看,他有答應過幫手。”
“他有可能真的幫手麼?”盧波卡低聲問。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隻要你盡力過。”阿爾梅達在椅上蜷起了身軀,夕陽已落,他的眸子在暗影中閃爍著異樣光芒。
這男人,就像條時刻在窺視獵物的眼鏡蛇——盧波卡本能地起了這個念頭,並悄悄打了個寒戰。
山地最西邊,矗立著一幢孤零零的建築,停下吉普車的盧波卡徑直走到屋前,恭恭敬敬地輕敲了幾下門。似乎是明知不會得到任何回應,他很快推開門,鞠了一躬,卻沒敢走進去。
屋內很暗,依稀可以看見牆邊有排通鋪,上麵躺著許多直挺挺的家夥。堂心正中,有張桌子,桌子上擺著杯熱茶。
桌邊,有位老者。
這些本都是盧波卡見慣了的情形,但此時此刻,他卻怔在門口,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人身邊的駝子已經不在,但對麵的位置上,卻坐著個一身白衣的青年。見到有人推門出現,他立即站起身,微笑著,用左手抱住右拳,微彎腰,行了個極其古怪的禮節。
光線很朦朧,他的臉也很朦朧。
除了將軍以外,這還是盧波卡第一次在這間屋子裏,看見的活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