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對不起 我愛你(下)(2 / 3)

盡管表現得不屑一顧,但公孫瑤還是不得不承認,這皮包骨頭的小子確實很帶種。短短一天裏,能夠給她帶來衝擊的東西也實在是太多,從特工到黑客,從叛軍到陰謀,過於匪夷所思的一切就像是大段大段純屬杜撰的情節從某部好萊塢電影裏跳脫出來,摧枯拉朽地闖進了她的世界。

是的,她的世界。

有心踩不平路是一回事,有沒有力氣去踩、那條路上是不是埋有地雷,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國家機器跟反政府武裝之間的較量,哪怕是一個用盲腸去思考的人,都該知道參與其中有多愚蠢。

如果說在跨進這個屋子以前,公孫瑤的那些話還含有任何負氣的、衝動的、不計後果的成分在裏麵。那麼,當她不耐煩林震南輕手慢腳的動作,搶著推開這裏的門後,一切都改變了。

因為那瞬間,她對上了一雙眼。

在這沒有燈火的沉暗空間裏,從門外透入的光線照亮了床上的一個人。她像嬰兒沉睡在羊水中般,蜷縮著,毯子下凸起的輪廓單薄得可怕。門被打開的聲響雖然不大,但她還是立即驚醒過來,睜大了眼睛,雙手無意識地緊揪著被單。

公孫瑤看見的那雙眼,黑的好黑,白的好白。那個小小的她,並沒有發出哪怕是半點聲音,但公孫瑤卻能聽見她在尖叫,在哭號,臉蛋上的麻木與眼神深處瀕臨崩潰的狂亂,是如此矛盾卻深刻地糾結在一起,像頭咆哮在她體內的獸。

直到林震南近乎粗暴地推開公孫瑤,搶進房門,這小女孩才仿佛從驚懼中掙脫出來,眼裏終於有了點正常人該有的生氣。她一直緊盯著林震南,直到後者走到床邊,才慢慢展現出笑靨。

“哥哥,是你的朋友麼?凳子不夠,讓他們隨便坐啊!”蘋塔定下神來,挽起自己的頭發,下床鋪好毯子,又把床單捋平,搬出唯一一張折疊凳,抱歉地招呼。

林震南找到的這個落腳點,位於卡利有名的貧民窟,即使是收費最低廉的妓女,也不會來這一帶站街。蘋塔拉亮鬼火般的燈泡,提起空水壺,走到半條街以外的公用水龍頭接滿,回來在罐裝瓦斯上燒開後,先是洗了杯子,再給眾人一一倒上熱水。

“很對不起,沒有咖啡。請先喝點水吧,我這就去做飯。”她走進廚房,像個真正的主婦。

公孫瑤看著她的背影,完全怔住。

倒上熱水的杯子就放在桌上,細心對照著每個人坐的位置。這些大概是房東留下的老茶具了,其中一個還帶著豁口,小女孩把它擺到了林震南的手邊。同樣身為女人,公孫瑤自然能夠理解,這是種淒楚的親密,貧寒的尊嚴。

老布的小女兒還活著——林震南在路上就已經提起過這件事情,但當親眼看到她,驚愕還是如此輕易地向眾人襲來。

“在下有些渴了。”總是斯文有禮的程姓漢子忽然拱了拱手,把一杯滾燙的白水直接灌了下去。

其他人都沒說話,都端起了杯子。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在這麼一個處境裏,還會說“請”、“請喝水”,公孫瑤不知道自己除了喝下這杯水以外,還能做些什麼。

“雙子那邊當初給的錢,都在老布那裏,已經被殺他的那些人卷空了。我身上隻有一張支票,可沒法去兌現,這城裏的警察我殺了不少,雖然有時候小隊的已經學會給我讓道了,但銀行那種地方,還是會被重點監控。”林震南說的是中文,俄羅斯人小刀一臉莫名其妙,“前兩天我找到一個莊園主,算是挺有錢的,家裏的孩子都在貴族學校。我想把蘋塔寄養到他家,支票也給了他,這家人千好萬好,可小丫頭過去的第一天晚上,就用剪刀當著所有人的麵,絞掉了鳥籠裏鸚鵡的腦袋。結果就不用說了,到現在我也沒能找到第二戶敢收留她的人家。”

“在她心裏,你已經是最後的親人了,下次別再做這樣的嚐試。這孩子看你的眼神,說明了太多東西。”公孫瑤的聲音有點發澀,“你應該給她一個家的,而不是把她推給別人,照這樣的精神狀態,我怕她離開你以後,會真的活不下去。”

“我沒打算丟下她,但現在,我沒法給她許多東西。”林震南緩緩地說。

“會有辦法的,在那之前,我們幫你幹完該幹的活。”公孫瑤的話更像是在做一個決定,她沒有去看自己的那些同伴,因為她知道無需再去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