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他不是。
由於之前的暴力接觸,他的雙條手臂都已經被剝去泥殼,露出了慘白色的皮膚。黯淡的燈光照射下,這死一般的色澤甚至在隱隱發青,在林震南的記憶當中,就隻有小時候見過的溺死鬼,才有著如出一轍的陰森。那紮穿的手掌正在不斷往下墜著某種液體,一滴滴地落在地麵上,不像是血液,而更類似發黑的稀泥。
林震南全身的寒毛都在豎起,卻驟然衝出,撲向這尊活生生的泥塑。
這世上的路有很多種,林震南最不常走的那條,叫做退路。老鬼曾經說過,退不如進,進不如逼,無論做人還是博命,有時候隻有夠強夠硬,才能贏得更大的空間。
老鬼是個狂人。
看台上的老人被林震南的反應弄得怔了怔,隨即低聲冷笑。與此同時,場中的駝子往後彎下腰去,盡管雙腳還牢牢定在地上,但整個人已經倒繃成了一張弓。
他想作甚麼?
林震南沒來得及作出推測,幾聲突然炸起的霰彈槍響就從場館外隆隆傳了進來,巨大狂暴的聲浪一下子就充斥了死寂的空間,震得頂棚上灰塵四落。
這一邊,隨著兩個人的高速接近,林震南已在深深吐息。駝子卻在槍響的同時倏地彈直了身體,向看台上衝去。那個始終隱藏在黑暗中的老人,被他用一隻手挾起,以難以形容的速度飛躍過排排座椅,隨著高處的通道大門被砰然撞開,兩個人很快消失了行跡。
雜亂的腳步聲從球館門口湧進,十幾名持槍者迅速分散到看台各處,槍身上的鐳射燈打得雪亮。
“抱歉,我們來晚了,林先生。”這批不速之客的首領是個女人,戴著眼鏡,普通得全身上下找不出半個亮點,嗓音倒十分甜美。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林震南聽出她就是電話裏的雙子公司聯絡人。
“您的移動電話裏,裝了個能夠讓我們隨時找到您的小玩意。請體諒公司的苦衷,在整個拳賽的進程裏,我們不能讓您在其他方麵出任何岔子。”女人保持著禮貌的淺笑,仿佛帶人過來隻不過是為了幫忙解決商務糾紛,而並非駁火殺人。
理由已經很充分了,充分得讓林震南無法反駁。那筆不菲的定金本就是條長繩,雙子既然敢把它拋出去,自然意味著不怕收回空套圈。
“跟外麵那個家夥一樣,這裏的兩個也跑了。”槍手們沒過多久便紛紛折回,其中的一個絡腮胡子走到跟前報告,瞥了眼場地正中的那個大洞,又補充說,“他們都不是職業的,但我覺得更麻煩。”
“沒關係,人活著,就是為了應付麻煩的。”女聯絡人不以為意,“走吧,任何藏頭露尾的敵人不該獲得尊重,他們比溝鼠還要齷齪。林先生,我們這就送您回酒店......林先生?”
怔怔盯著地上一頂安全帽的林震南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魂不守舍,槍手們開始交換眼色,露出不屑笑容。
一個花了大價錢請來的拳仔,卻有著和身價成反比的膽量,這不能不算是個笑話。
直到上了車,進入市區中心,林震南仍舊沒有打破沉默。他一直都在望著車窗,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裏麵,對已在出言諷刺的幾個槍手視若無睹。
那股惡臭,那些冰冷僵硬的觸感,那個泥人,還活生生地佇在他眼前,像根從腐朽棺材裏拔出來的鏽釘。
就在之前插身而過的那個瞬間,林震南出了手,目標是對方的頭頸。然而誌在必得的一抓卻落了個空,隻拉斷了束帶,把安全帽扯脫。
那駝子,竟是沒有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