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裏很久沒有客人上門了,快進來。”帶著林震南在蛛網般錯綜複雜的棚戶區穿行了很久,老布摸索著進了一間屋子。
屋裏亮著燈,除了台陳舊的冰箱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電器。一個十五六歲、化著濃妝的女孩正斜叼著煙,半躺在鋼絲床上,捧著本漫畫書在給旁邊那個更小的讀故事,見兩人進屋連眉毛也沒抬上一下。
“怎麼又穿成這個樣子?”老布瞪了眼背心短褲打扮、把白生生長腿全都露在外麵的大女孩,轉過頭對林震南笑,“你坐啊,這是我的兩個女兒,我讓她們都滾上樓去。”
這是幢平房,他所稱的“樓”,是搭建在屋內的小木閣。跟湛陽常見的戶中戶一樣,閣樓下麵靠著一張木梯,以方便攀爬。
很多哥倫比亞人都有著印第安血統,老布也不例外。他的女兒都是一頭黑發,最多七歲大的小丫頭長得粉嫩可愛,乍眼看上去幾乎就是個中國娃娃。像在對家裏來的陌生人感到好奇,在跟著姐姐爬上閣樓的時候,她還特意回過小腦袋,向林震南多瞅了幾眼。
“多喝點水,你會好受一點。”老布端來冒著熱氣的水杯,又從冰箱裏摸出瓶啤酒,擰開蓋子,仰脖灌了一大口,“你有沒有工作?看樣子,也混得不怎麼樣。不過沒關係,你英語很好,跟著我會有前途的。以前那傻小子雖然會兩句本地話,但也就是兩句而已,交流起來可真是他媽的麻煩......”
“你帶過別人?”林震南還是昏昏沉沉的模樣,說話有氣無力。
“當然,我可是圈子裏最資深的,帶過的拳手連數都數不過來。”老布挺起胸,瞄了眼家裏的破落環境,聲音又低了幾度,“雖然最近的事業有點邁入低穀,但人活在世上難免會碰到不如意,總會好起來的不是麼?”
“是啊,總會好起來的。”林震南喝了口水,喃喃地重複。
“你應該是中國人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老布很健談,總能找到讓自己發揮的話題,“我的農場雇過很多中國人,剛提起的那小子是其中之一。回想起來還真有意思,以前看他砍甘蔗的時候,誰會想到這土裏土氣的家夥有一天能讓整個卡利的黑市拳手全都怕到發抖?”
“你躲起來以後,農場誰在看著?”林震南忽然問。
“我表兄,那混蛋整天不幹正事......”老布隨口回答,跟著手就一顫,啤酒瓶咕嚕嚕落在了地上,“你怎麼知道我是躲起來的?”
“我還知道你所謂的事業,根本就不存在,在黑拳圈子裏你不過是個菜鳥。那個跟你一起出道的蠢材姓林,脾氣很臭,打人喜歡用拳頭,從來不動腳。為了早上叫他起床,你沒少挨揍吧?”林震南抬起頭,眼神清明如水,哪裏有半點喝醉的模樣。
“你是誰?”老布劇烈地哆嗦起來。
“火炮是我弟弟。”林震南站起身,淡淡地說。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老布連臉都青了,早知道一碗麵條會這麼巧吃出個上門虎來,殺了頭他也不會在今天外出半步。
“你的名字,我從第一次聽說時起,到現在最少背了不下一萬次。西班牙語的發音很古怪,人名也很複雜,在我聽起來,簡直比福建話還難懂.......”林震南的語氣輕緩得像在害怕吵到了閣樓上的兩個女孩,唇邊卻帶著一絲冷笑,“現在你知道了我是誰,但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