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湛陽(1 / 3)

隨著站台上的人流湧進車門後很久,林震南才發現自己找不到售票員。

在湛陽市,第二麻紡廠的定點班車向來被稱為“花車”,清一色的女職工身上各種香水脂粉混和起來的味道,足以在汽車靠站時把任何一個接近的路人熏上個跟頭。

一般來說,想省票錢搭順風車的例子不是沒有過,但男性卻幾乎比大熊貓還罕見--即使是臉皮厚過城牆的小混混也知道,遠遠看著一群女人或許是很享受,但真的被她們圍在當中,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現在林震南就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無比的境地裏,從廠車開動以後,車廂各處一直有著這樣那樣的目光向他投來,無論婦人還是年輕女子,都帶著古怪曖昧的笑容。緊貼著他的幾名少婦還故意借著車身的輕微顛簸,製造出一些過大的挨擦動作,似乎是很想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樣子。

但沒過多久,就連平日最潑辣外向的女工,也逐漸失去了對這瘦削年輕人的興趣。

林震南吊住扶手,神情漠然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景物,一連幾站過去,始終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仿佛一截堅硬死板的木頭。

六月的湛陽已經熱得像是火爐,他卻依舊穿著件廉價的長袖襯衫,領口的紐子隻鬆開了一粒,頭發已經很長了,耷拉在額前幾乎將眼睛完全遮住,看不出有打理過的痕跡。

附近的女工都已把注意力轉回到閑聊中去,討論起諸如某某的老公又升官了、誰家在股市大賺了一筆之類的八卦話題,隻有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還在偷偷用餘光打量著林震南。

她也很年輕,戴著見習技師的胸牌,和身邊小姐妹私語輕笑時,細長的眼睛會彎成好看的月牙兒。在長時間的猶豫和被慫恿後,女孩終於紅著臉蛋,開口問了林震南一句:“你是小北的哥哥吧?”

林震南沒有答話,隻是偏過頭,用眼神反問。

“我跟小北是同學,以前在學校見你去接過他。”月牙兒解釋著,不善交際的羞赧模樣教人心疼,“小北還好麼?上次同學會就他沒去,班裏很多人都很掛念他。”

“他在國外。”林震南將視線重新投向窗外。

“哦......”月牙兒被他冷淡的態度弄得有點錯愕,一時接不上話來。

夜色已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一根接一根閃過的路燈為外界快速交替的景象勾勒出模糊輪廓,遠處門樓上的霓虹招牌盡在閃耀著昏昏沉沉的光芒。

第二棉紡廠的效益不算很好,廠車仍用著老掉牙的三門長龍,根本沒有冷氣配備的車廂早就被女工們大開了各扇窗戶,四下湧入燥熱的氣流。從剛下班的短暫興奮,到難以抵擋的疲乏感襲來,很多人都停止了交談,在擁擠中打起瞌睡。

還有兩站,就要到城東了,林震南看了眼站牌,往中門移去。

車靠站的時候,躥上了四個鷹鼻深目的維族漢子。也許是考慮到溝通上的困難,司機並沒有讓他們下去,而是低低啐了一口,關上車門,掛檔起步。

這年頭似乎除了賣葡萄幹和羊肉串的為了標明出身正宗以外,其他維族人都已經徹底拋棄那頂瓜皮小帽了。幾個家夥剛上車,便開始肆無忌憚地高聲交談,滿身的酒氣使得周圍很快就空出了一圈。

越來越多的女工用手按住了口袋或是小包,即使是再昏昏欲睡的,也被同伴拉醒。車廂裏除了那些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夾雜著粗魯笑聲以外,就隻有引擎蓋在不斷發出“噠噠”顫響。

維族人當中一個滿頭卷毛的大漢,一直在用被酒精燒得通紅的眼睛四處梭尋,在看到麵容嬌好的月牙兒和她的女伴以後,忽然咧嘴笑了笑,向這邊擠來。經過林震南身邊的時候,他刻意撞了前者一下,瞪起的環眼裏凶光畢露。

林震南愣了愣,轉過頭,望向對方,然後慢慢地挪動步子,往車門邊靠得更近了一些。

卷毛漢子一臉早已料定的不屑神情,擠到月牙兒身後,隨手拔出腰間的英吉沙小刀,想也不想,就連著鞘頂上姑娘股後。

月牙兒顯然吃了一驚,回身,弄清情況後臉蛋立即變得煞白。旁邊的小姐妹剛有一個想拉她避開,就被重重扇來的耳光抽得鼻血飛濺。

女工們頓時炸開了鍋,剩下的三名維族人借著酒意,紛紛亮出刀子,在手中拋弄把玩。很快,人群又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司機隻是在反光鏡裏瞄了一眼,便慌忙把注意力放回路麵上,再也不敢多看。

那卷毛漢子將一隻手搭上了月牙兒的肩膀,強行摁住她,另一隻手仍然持續著猥褻動作,似乎那柄金屬體,正在成為他意淫中的某件分身。女孩挺翹結實的臀部帶來的絕妙觸感,和臉上羞憤欲絕的表情,讓他完全沉溺在了一種莫明而巨大的亢奮當中。

至於這樣做會不會惹來麻煩,他篤定得很--上次在步行街上扒了七個錢包還動手砍了人,也隻不過被遣送原籍了事,調戲個小妞自然算不了什麼。

卷毛跟的老大有句口頭禪,叫做“不打沒把握的仗”。他還說,很多漢族男人都像被騸過的驢子,騸得徹底又幹淨。

卷毛一直很崇拜他,把他的每一句話當作真理。

不止是月牙兒,就連周圍的那些女工,都開始把目光投向了車上唯一的同族男子。月牙兒已在無聲地哭泣,肩頭急劇聳動著,絞在一起的雙手和臉色一樣白得淒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