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 第一章 第一個人(1 / 3)

(1)

“嘭”的一聲,剛從冰箱中拿出的雪碧猶如彗星撞地球般落到了地上,從裏麵流出的液體模仿著毒藥在地上“呲呲”地冒著白色的泡沫,剩餘的汽水如囚犯逃獄一般從瓶口汩汩流出滲入大地。然而,少年對此卻置若罔聞,依舊瞪著那雙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的雙眼望著天空,嘴裏喃喃地念道:“來了,真的來了,不是做夢,真的開始變了。”

“小親,過來啊,站在外麵幹嘛呢?你不是要看東野圭吾拍的電影嗎?開始了哦。”少年的背後傳來了姐姐清脆宛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

其實,東野圭吾隻是一位日本的暢銷小說作家,他的作品以推理小說為主,東野大叔根本沒拍過什麼電影,隻是對於弟弟這個推理迷,姐姐耳濡目染地一知半解罷了,鑒於姐姐老是要犯此類錯誤,少年也懶得糾正。這時的他更是跟沒聽到似的頭也不回地問道:“姐,你看到了嗎?”他將右手臂伸得筆直指向天空。

姐姐隨著他的手勢將眼神投向遊弋著幾朵白雲的天空,但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她又看了看少年,發覺他突然變得怪裏怪氣的,雖然沒見他正常過幾回,但是這次卻是有點特別。見他仍然抬著手臂,姐姐又再次望向了天空,但是除了藍天就是白雲。姐姐疑惑與好奇的眼神滯留在偌大的天幕上,深邃且明亮的眼珠子不停在眼眶裏打轉,她似乎巴不得將那幾片像是棉花糖般的雲朵給吃掉,好看看那後麵是不是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變了,為什麼,不可能啊,姐姐你一定也看到了,對不對?”姐姐盯著藍底白花的巨大布料的眼神再次遊回到呢喃的少年身上“看到什麼,你到底要我看什麼,天空嗎?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一陣風吹過,揚起了地上的灰塵的同時也掀起了一場死一般的沉默。

姐姐的腦中已沒有了之前看電影的念頭,甚至連自己正站在門檻上前後搖晃也毫無所知,隻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少年,眼神越來越犀利,仿佛要把他腦中無形的思想給看出來似的。

良久,弟弟好似崩潰的身影在朝陽下蜷縮成一團,不停地發抖。姐姐囁嚅著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小親”,他是第一次見他這般狼狽。

少年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他所不能相信的事情,然而此時他卻已然相信。他明白,這不是自己的幻覺,其它的事物都沒有發生改變,隻有他頭頂上的那片天空發生了改變,不,與其說是改變,不如說是顛倒,沒錯,顛倒了,而這隻是個開始。

耳邊傳來了知了“唧唧”鳴叫聲,這聲音傳入少年耳朵時被耳膜譯成了中文——顛倒了,開始了。

汽水與泥土的氣味混合著暖風進入少年鼻腔,少年彎曲的身體在伸了個懶腰之後,又恢複了之前的自然狀態,然後順勢躺在了屋外的台階上,悠閑地說了句“藍雲白天”,突然又一躍而起拉著茫然呆立的姐姐的手跑進了屋。

門被重重的關上,兩個身影消失在了門後,隻留下被注入雪碧的一灘濕泥,獨自散發著甜膩的水汽。

(2)

三天前,一條寧靜的小巷弄,大一新生付親由於放暑假,和昔日的老同學去市裏聚會,玩得很晚,回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昏暗的路燈下隻有長長的匍匐在地上的瘦長影子與自己為伴。

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在一條路上,以前的他很奇怪一件事,便問他爸:“爸爸,為什麼街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呢?他們怎麼不走其它的路呢?是不是全世界隻有一條路?”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爸爸很驚訝自己的兒子居然能問出這種問題,便很欣慰地告訴兒子:“小親啊,世上的路有很多很多,遠遠不止一條,俗話說條條大路通羅馬,長大之後你就會明白的,那些人之所以和你走在一條路上,是因為你們同路啊,你們要去的地方在同一片地區,或者說要經過同一個地方,這樣說你懂嗎?”

兒子不太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那麼如果我不想和別人走同一條路呢?”

老爸覺得兒子提的問題太過犀利,已經幾近於哲學問題,要講清楚的話必須從主觀客觀這兩個層次來考慮,而且每個層次還可以分出幾個論點,實在是要費一番功夫的,而且就算講清楚了,兒子說不定還要問什麼古靈精怪的問題,所以幹脆反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問啊?”

老爸覺得這個兒子提的問題有水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豈料兒子的回答讓他的額頭冒出了一滴冷汗:“因為一個人走比較寬敞舒適,就像一個人睡一間房一樣。”

付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生的男生,小時候自懂事起就主張一個人睡一張床一個房間,當時父母和他是這麼說的:“你不怕一個人嘛?”

“哪個人?”

“……”

“你不怕黑嗎?”

“黑和白都是顏色,我不怕白。”

“……”

“你不怕鬼嗎?”

“長什麼樣?”

“……”

一陣沉默之後,母親丟下一句“沒見過”,就和父親尷尬地走了。

現在,付親獨自一人走在黑漆漆的馬路上,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情緒湧上心頭,可見他是從小時候就開始這種大無畏精神的。

好不容易可以一個人走一條路,興奮的情緒已經充斥到了他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他開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跳舞,昏暗的路燈就是他的劣質聚光燈,他現在就是一個明星,雖然沒有學過舞蹈,但是無論是在大學的校園裏還是在電視裏多多少少都看過別的高手跳過,一個個不連貫的舞蹈畫麵在他的腦子閃過,他的雙手在空氣中舞動,腳步變得輕盈起來,一會兒像在剖西瓜玩太極,一會兒又像是個有關節的機器人,一會兒抓住路旁的杆子跳起了鋼管舞,就在他準備學花兒樂隊縱聲一跳的時候,耳邊想起了一聲“嘎嘎”。

剛從空中落到地麵,他以為是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發出的響動,但仔細一回想,覺得是從遠方傳來的,而且那聲音似乎是什麼東西被結冰了,是冰塊互相碰撞擠壓的聲音。

“嘭”的一聲,頭頂傳來了關窗的聲音,隨後又聽屋內的一名粗獷大漢喊了一嗓子:“媽的,看了這麼久,半件衣服都沒脫也就算了,靠著路燈杆子蹭了那麼多下也沒見什麼反應,沒意思!”

此時的付親,額頭不覺已蒙上一層陰影。但回過來仔細一想,剛才的“嘎嘎”聲不像是那人所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