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漫長的冬天總算熬過去了,天氣開始逐漸的變暖。然而,饑荒卻仍然沒有好轉。饑餓,依然威脅著人們。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家裏見不著糧食,地裏的野菜又沒長出來。想用錢去鎮上買些能夠充饑的東西,又沒有錢,一家人真的就要喝西北風了。何美萱經過熟思慮想,為了全家人能夠活下來,為了孩子們能夠健康的成長起來,決定動用埋在西牆腳下的爹留給自己的那些銀元。
這天深夜,何美萱見幾個孩子都睡著了,便悄悄地來到了西牆腳下。按著爹吩咐過的,她提著鐵鍬順著香椿樹往南走了五步,站下穩了穩有些激動的心,剛要動手挖,屋門突然響了。緊接著,就傳來了馮文的聲音:“娘,深更半夜的,您幹什麼呢?”
何美萱嚇了一跳,情急中她趕忙說:“沒幹什麼,我肚子難受,想蹲一會兒。”說著就趕緊蹲了下去。接著又說:“娘沒事兒,你趕快睡覺吧。”
馮文應了一聲就回去了。進屋後,他對已經穿戴整齊的何武說:“哥,今天夜裏,怕是幹不成了。”順手就把他手中的一條麵口袋扔在了地上。”隨後很是沮喪地說:“睡覺吧。”
何武說:“依我看,怕是娘發現咱們的行動計劃了,要我說,咱們還是等兩天再說吧。”
“等兩天?”馮文急躁地說:“哥,二姐、英子和小花都餓成什麼樣兒了?還等什麼等?再等,就該餓死人了。”
“別急,我有辦法。明天上學,咱們……。”何武對馮文說出了他的想法。馮文聽後點了點頭,說:“就先按你說的辦吧。”
何美萱蹲在那兒左想右想,總覺得馮文的突然出現並非偶然。深更半夜的,這孩子一定有什麼事,而且,何武就在他的身後。這兩個孩子,一個是軍師,一個是膽大包天,兩個人加在一起,什麼事都幹的出來,什麼事都能幹成。在這人人餓的都要發瘋的狀況下,這哥兒倆肯定要幹什麼事。會不會,他們要幹的與埋在地下的銀元有關呢?想到這兒,何美萱心裏一陣後怕。我的天,真要是這樣,那麻煩可就大了……何美萱不敢往下想了。但她下了決心,暫時先不要動這些銀元,而且還要時刻注意這哥兒倆的動向,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從第二天開始,一連好幾天,在鎮裏上學的何武和馮文,每天晚上放學,他們都用小背筐背回不少菜葉,有時還有幾個菜窩頭。這些東西,無疑是給家裏帶來福音。何美萱每次都問哥兒倆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哥兒倆都說是利用中午時間在鎮上幾家食堂的垃圾堆上撿的。後來,直到村裏其他學生給何美萱帶來了老師的口信,何美萱才知道何武和馮文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到校上學了。何美萱明白了,心酸的直掉眼淚。
這天晚上,天都黑透了,何武和馮文才回來。他們的小背筐裏不但有不少的菜葉,還有一條已經被打死的半大的瘦狗。望著消瘦、疲憊的兩個兒子,望著筐裏的一切,本想責備兒子的何美萱一下子改變了主意,一把摟緊了兩個兒子,淚水,無聲的流了下來。
吃過了晚飯,何美萱心平氣和地對何武和馮文說:“說實話,這幾天,你們兩個是不是沒有上學啊?”
何武和馮文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這你們就不對了。不管怎麼說,學,還是應該好好念的。不好好念書,將來是不會有出息的。”
“娘。”馮文說話了:“要我說,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填飽肚子。人要是餓壞了,書念的再好還有什麼用啊?現在我們班上,幾乎有一半兒的同學都不來上課了。我看,都是因為餓的。”
何武說:“娘,弟弟說的對,眼下最要緊的,是不能讓我們家的任何一個人餓壞了。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我們全家人填飽肚子。娘,我們不是永遠不去念書,隻是暫時的。等地裏的野菜長出來了,等國家的救濟糧下來了,我們就去念書。差個一學期半學期的,沒事。”
在兩個這麼懂事的孩子麵前,何美萱感到沒有必要再說什麼了,而且感到十分的欣慰。她無限深情地望著兩個兒子說:“你們長大了,像個男人了。這個家有你們兩個撐著,做娘的心裏踏實啊。不過娘要說你們一句,不管怎麼著,犯法的事,咱們可不能幹呀。你們記住沒有?”
哥兒倆又點了點頭。
何美萱說:“行了,都睡覺去吧。”
沒有糧食總歸是不行的,因為長時間的缺營養,何美萱最小的女兒馮花已經出現了浮腫,而且臥床不起了。走投無路之下,何美萱決定去求既是書記又是村長的朱海。她清楚,村裏好多人都從村裏借過糧食。她更清楚,為了幾斤糧食,村裏不少大姑娘和小媳婦都被朱海睡過了。自己去求他,無疑是飛蛾撲火,更何況,朱海一直在垂涎著自己。為了女兒,為了全家人的生命安危,何美萱挺而走險了。但她做了準備,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自己決不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