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兩個勝仗
貴子總是早出晚歸忙村裏的事情,顧不上與桂林卿卿我我。桂林雖然委屈,但她深知貴子忙得是大事,是為著整個村子裏的百姓,便覺得十分欣慰。家裏的幾個女長輩卻認為是兩人之間一定有啥問題才使這樣不冷不熱的,不像對新婚的小夫妻。尤其是東院的大伯母花子,閑瑕時總愛議論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每每說得桂林臉紅心跳的,不是個滋味。想想也是,新婚的丈夫白天不守在妻子身邊還情有可原,可夜裏不是徹夜不歸,就是回來倒頭大睡,你還跟他說著話呢他那裏早已鼾聲大響,再寬容的妻子也會生出無限的怨惱來。而這些怨惱貴子卻一無所知。他在心裏還暗暗慶幸,自己真是尋了個善解人意的好媳婦兒。
這晚他躡手躡腳地回來,月光灑進他倆的炕上,那紅紅的綢緞被子泛著光澤,與妻子那黑油油的頭發相映成趣。桂林麵朝裏躺著,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反正聽見貴子進門都沒起身,這可是從前沒有過的事。以前都是她第一個跳下炕來,把一杯熱乎乎的開水端到他麵前,柔情地說:“回來了?喝口水吧。我給你打點水洗把臉。”說完就會用那雙好看的大眼睛盯著他。有時看得貴子也不好意思起來。可是今晚她這是怎麼了?是和娘有啥過節還是為了啥事?貴子心存疑慮地走上前,捋著桂林的頭發說:“嗨,你咋的啦?是累了還是……”
沒等他說完,桂林一咕嚕坐起來,沒好氣地說:“你還回來?還有我這個老婆?”
貴子驚奇地看著她,隻見她的臉上掛滿了淚痕,一張粉紅色的臉有點蒼白,零亂的頭發散在額頭。她抽泣著,好像有許多委屈在心裏湧動著,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撲簌簌的掉下來。
貴子不知何故讓她這樣傷心,由不得動情地撫摸著妻子的頭發說:“咋的啦?問你又不說。我到底哪裏錯了,你說呀?”
桂林卻破涕為笑,貴子那關切的話已經將她的怨氣釋解了,她不好意思的喃喃著:“不咋的,就是……想你,成天不著家,又擔心又牽掛的。”聲音細得如涓涓流水。
貴子笑了:“嗨,原來是這樣。你真嚇我一跳。以後你別這樣啊,我外頭的事還忙不過來呢,可沒工夫跟你來這一套無病呻吟的淡事。”後半句話又恢複了他那嚴厲的神態。
桂林的自尊心得到了滿足,她將頭抵在貴子胸口說:“貴子,我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別是拉我後腿的啊。要那樣免談。”
桂林不服氣地拉開與貴子的距離說:“你把我當成啥人了?我是那種落後 的人嗎?我是說,我也要參加你們的抗日工作。整天在家裏悶死了。”
貴子躺在炕上,熱乎乎的火炕把他渾身筋骨烙得舒坦極了。他伸出一隻手,讓桂林的頭彎在自己的胳肢窩下,聞著妻子頭發上那淡淡的杏脂油味,身心疲憊的他立刻感到心曠神怡。他禁不住捧起桂林那姣好的麵龐說:“桂林,你聽我說,我們的抗日工作是要打仗的。咱們這的女同誌拿刀動槍的少,你還是多做些支前的工作吧。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讓你到外麵去。你還幹那些護理傷員的事,好嗎?”
桂林點點頭說:“那要等到哪年哪月。在家裏總是聽那些大嬸們談些個無聊的話題,我都聽出繭子來了。”
貴子好奇地問:“啥無聊的話題?讓你這樣反感?”
桂林紅著臉,小聲地在貴子的耳邊說:“就是讓你娘早日抱孫子的話題唄。”
貴子無聲地笑了,他把妻子的手抓在心口說:“那你是咋回答的?又是咋想的?”
桂林撫摸著丈夫前胸的肌肉疙瘩說:“我哪好意思說那些?我想說等把鬼子打跑了咱再有……也不遲啊。可是……,哎呀,這話怎能說出口?”
貴子扳過妻子的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悄悄在她耳邊說:“以後你就說,現在我可不生,因為打仗生了也不好拉扯,等打跑了鬼子,我生一加強班。”
桂林羞得擰著丈夫說:“啥?美得你。我可不是給你生孩子的機器。加強班,還坦克排呢。”
過了片刻,桂林想起剛才的話題,問:“哎,我跟你說,大妹改子好像有婆家了。”
“唔,是嗎?”貴子帶著倦意問。
“好像是本村的,那個叫啥……趙可的。他家好不好呀?”
貴子卻不耐煩地說:“唔,我困了。”
緊接著他的鼾聲就響了,桂林言猶未盡,隻得爬起身吹熄了油燈。
第二天,貴子與幾個民兵來到杜村。他們是遵照上級指示來“看戲”的。
戰爭年代誰還有心思唱戲啊,這裏所說的戲可不是戲台上的大戲,而是敵人演得“窩裏鬥”。原來,冀鋼在敵人內部巧設了一出反間計,將“西北公論社”的兩個特務引到杜村,要在這裏將他們“正法”。
杜村坐落在拒馬河邊的幹沙灘裏,整個村子平展展的,茅屋、沙灘、破壁殘牆、零星的樹木,構成了這個村子的地形特征。這裏是黑石村通往縣城的必經之路,人們趕集上店得從這裏穿村而過。
貴子到來的時候,敵人的兩方主要角色已經開始了舌戰。特務方麵的兩個家夥膽戰心驚,渾身打著哆嗦,另一方麵是敵憲兵隊的李翻譯,帶著幾個殺氣騰騰的日本人。他們之中還有一方是觀戰的“察南工作隊”的幾個特務。三方到杜村來是為了二百元錢。
原來是西北公論社的兩個特務在對杜村清剿時拿了村民王英的二百元現大洋。冀鋼知道了,便有意在李翻譯麵前裝作吞吞吐吐不說明情況。李翻譯問急了,他就說“聽說人家給你錢了。”
李翻譯沒撈著錢,當然會勃然大怒:“他媽的他們花錢讓老子背黑鍋,不行,我不幹。不收拾他們老子不姓李。”當天他就把這些話加油帶醋的講給了憲兵隊長。敵人之間也是麵和心不和,誰見著誰都有氣。所在當即就讓李翻譯帶了幾個日本兵付諸了行動。
李翻譯用槍指著特務中的瘦高個說:“說,你為什麼敲詐了這裏的老百姓還往我身上推?”邊說還煞有介事地向老百姓堆裏看。好像他們是向著老百姓的,神情裏竟帶著幾分自得。
貴子他們就在人群中,他們要看看這場戲怎麼收場,最後來個敲山震虎。
瘦高個特務身弱嘴不弱,還想爭辯。他剛說了個:“不,不是……”
李翻譯那容得他說話,一個耳光就把瘦高個打得嘴巴流血。另一個嚇得麵如死灰,他們深知這些殺人魔王的慘無人道,越發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
察南工作隊的幾個特務也如臨大敵,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李翻譯方麵的幾個日本人殺人成性,不等特務們再說什麼,早就將槍彈推上膛,他們嘴裏嗚嚕著,暴跳著,狠不得一梭子將兩個特務打個腦漿四濺。
李翻譯他們帶來一條大洋狗,那洋狗把血紅血紅的舌頭伸得老長,瞪著眼睛將兩爪子搭在特務身上,隨時就會張開口嘶咬人,令人毛骨悚然。
一個鬼子“蹭”的一下用刺刀將高個子特務的腿肚子割下一塊,隨著一聲慘叫那個特務的腿肚子被扔進了洋狗的嘴裏,李翻譯等人獰笑著。
另一個特務知道死期到了,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對察南工作隊的幾個同夥說:“弟兄們,我們冤枉啊。回去你們一定要報告上峰,說我們是被他們打死的。他們……”
話還沒說完,“怦、怦”兩聲槍響,兩個特務應聲倒地,一個真的是腦漿四濺,另一個眼珠子掉了下來,他們萬沒想到會死在自己同夥的槍口之下。
人群中一陣騷動,李翻譯那夥人更加得意,他們指著幾個察南工作隊的特務說:“你們要敢說一個不字,他們今天就是你們明天的下場。”
察南工作隊的特務早嚇得麵如死人,如搗蒜般點著頭,連連說:“哪能,哪能。他們是罪有應得。”
李翻譯等人耀武揚威的樣子,讓被強行拉來觀陣的杜村百姓忍不住叫起好來。但又為還有這些鬼子在逞凶而擔心,他們決不是為了百姓才這樣做的,這隻不過是狗咬狗的事。被敲詐了二百元現洋的王英並沒有拿回他的錢,此時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心裏七上八下的,生怕村上的人認為他是漢奸,竟能讓鬼子來“做主”為他報仇。再又怕死鬼的同夥將來會尋仇。他真後悔那天怎麼就鬼使神差地要揣著二百元錢呢,結果丟了夫人又折兵,被當成了導火索而讓別人點著了撚子。
貴子等人混在人群中間,他們密切地注視著事情的發展變化。上級指示,盡量讓敵人火並,讓他們自己打自己。可是出人意外的是,當初那些不可一世的特務們此時卻像是縮頭烏龜似的,一個個都在日軍的淫威下大氣都不敢出。令圍觀的村裏人恨不得從他們手中奪過槍,“嘟嘟嘟”掃它幾梭子,那多來勁。
貴子腦子裏急速地思考著。按上級說得辦吧,可敵人並沒有火並,而是一方壓一方,眼看逞凶的那方就要撤退而走。現在正是動手的好時機。想到這裏,不管上級有沒有指示,他都要以消滅敵人為前提。他一聲令下:“奪槍呀。別叫小日本跑了。”說著拿起手槍向那個李翻譯射去一槍,那子彈像長了眼睛直向李翻譯射去,“嗖”的一聲鑽入了他的腦門,一下子揭開了他的天靈蓋。這個惡貫滿盈的日本人的走狗得到了他可恥的下場。
人群亂了起來,察南工作隊的幾個特務剛才被日本人點了卯,此時得到了報複的機會,紛紛圍住了那幾個日本人,他們向著鬼子狠狠的掃射著。頃刻之間,幾個日本人也自食其果,遭到了與他們的同夥同樣的命運。
貴子暗地裏指揮著他的隊員向察南工作隊的特務靠攏。幾個特務光顧得報剛才同夥遭槍殺之仇,沒想到背後同樣有眾多仇恨的眼睛在盯著他們。等他們把幾個日本人收拾完,貴子等人端著槍也將他們包圍起來。
“不許動,你們被包圍了”。隨著一聲斷喝,在他們麵前出現了貴子。特務們一愣怔,不知這個高大英俊的青年人何時從天而降。隻見他端著槍,怒目圓睜,對幾個特務說:“知道你們會來這裏,我們看夠了一出好戲。很精彩嗎。說,你們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是繼續與人民頑抗到底?”
一個老點的特務眨巴著眼睛,緩緩把槍放下,對他的弟兄們說:“弟兄們,‘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看咱們投降吧。”說完又向貴子“撲嗵”一聲跪了下來。
另外幾個特務也放下槍,在貴子等人麵前跪下說:“我們投降,你們八路軍優待俘虜。我們再也不敢做壞事了。”
貴子用眼色指揮著隊員把那些槍支撿了起來。然後對幾個特務說:“剛才你們也看到了,他們日本人根本不把咱中國人當人看。在他們眼中,中國人還不如他們的一條狗。而你們卻甘心當他們支使的走狗,把槍口對準咱們的同胞。那你們的下場呢,還不是照樣可惡可鄙?如果你們還執迷不悟的話,就像剛才那個翻譯說的話,他們今天的下場就是你們明天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