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第一章受命

巍峨秀麗的太行山脈,繁繁點點的散落著風貌各異的山村小莊。每一座村落都是依山傍水,風景秀麗,簇擁在綠樹掩蔭之中,猶如一簇簇五色鮮花。在太行山腳下延伸出三五十裏,有一塊較平緩地帶,幾千戶屋舍簇擁而就,築成一個城堡。這就是飛狐城。

相傳早在六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就已有人類在這塊土地上繁衍生息了。從遼代開始一直到唐、明朝,隨著世代變遷,祖先用勤勞的雙手在這塊土地上砌城牆、蓋寺院,修古塔,使城堡成了太行山腳下的一顆明珠。千百年來,閣院寺的鐵鍾鳴響、泰山宮的木魚頌經、興文塔旁的鬆濤陣陣,都給這座古堡增添了綿遠悠長的文化韻味。淶水源頭那清咧甘甜的一泓泉水,飄蕩出一條銀白的彩帶,向東蕩蕩而去,穿過紫荊關,帶進淶水,一直彙入大清河……

距離飛狐城堡十五華裏的南山根下,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黃崖尖。在它的腳下散落著一拉溜村莊。黑石村就在這深山皺褶中。它座落的很集中,一間間土屋像是有人故意丟在土崖上的幾顆石子。村街有一條河溝將南北分成兩半。南邊的地形高,住戶稀少。北邊的住房較為集中,有四條胡同和一個街道從北邊伸過來,活像是一支伸出來的雞爪子。村東邊是一座老爺廟,裏麵的泥塑彩像是佑護著這方人丁安寧的尊神。那條河溝就從老爺廟下穿過。南邊是一坡密密麻麻的鬆樹。

黑石村有一件寶物,那就是南山坡上的一棵古鬆。這棵樹至少有五百年了。樹幹粗壯得幾人合抱才能合攏,樹底下的根像個巨大的爪子抓在地上。它根生根,主根深紮崖頭,九根粗支根裸露,狀若龍爪。主根之後有十五支細根向遠延伸,枝枝椏椏,蔓衍不休……。地麵上的根橫陳伸展,由紮於地下的豎根支撐,這些豎根也已有椽粗。它樹冠散開,針葉葳蕤,蓊蓊鬱鬱,像個巨大的虎然綠傘扣在樹幹上。而樹幹上枯朽龜裂的老皮則鱗跡斑駁,密布全身,好似古代征戰將士們的鎧甲。啄木鳥鑿啄的圓洞像一顆顆彈洞,散落在主幹上。多少年來,它巍然矗立於南山崖頭,由眾多的鬆樹簇擁,可謂群鬆之首。因它的根狀像一支騰飛的龍,人們叫它龍爪鬆。但它更似一位飽經風霜的世紀老人,用它那博大的胸襟俯瞰著村民百姓。誰家有什麼動靜它都會一覽無餘地看在眼裏。

黑石村村子不大,人口不多,竟有十多個姓氏居住。我們所要說的楊家是個大家族。主人公楊玉和的近枝有仨個弟兄,老大楊玉守三個兒子,老二楊玉和一個兒子,老三楊玉山兩個兒子。三個弟兄的後代,各自分門另過。遠枝還有楊旭、楊正等人。黑石村的楊家結成了一張強大的家族網。

楊玉和的兒子叫楊亮,三十八歲年紀。由於從小嬌生慣養,身子骨弱不禁風。一個孫子叫紮根,今年三歲,是爺爺的掌上明珠。兒媳常女,個子小,腳更小。雖說那個年代腳小是女人出嫁的可人條件,可象楊家這樣的莊戶人家,腳大的女人才實用。常女是窮家出來的女子,進了楊家門她十分聽話,孝順公婆,能吃苦耐勞。所以在婆婆麵前,常女還算是個好媳婦兒。

楊玉和的妻子靈芝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她並沒有多少文化,卻知道不少古語典故。她嘴裏的宋朝“楊家將”故事更是讓她說得活龍活現,每個人物的性格都描述的栩栩如生。她這個秀才的後代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所嫁的婆家與古代的楊家將很自然的聯在了一起。

公元一九三七年的八月十四,秋風瑟瑟地響著,人們都張羅著打場、曬穀。東邊的場裏是楊家的幾個男人正在場裏扇穀。木製的風扇突突地響著,膀大腰圓的楊河在彎腰打著鐵扇把子。雲子站在木凳上給鬥子裏倒糙穀。蓮花和春枝兩個人輪流舉著簸箕送遞。楊江用木刮子將扇好的穀刮成堆。今年的收成不錯,他們的心裏像吃了蜜糖。

穀子堆成了小山,楊河擦著臉上的汗說:“二哥,你也真是摳門兒,咱們今天真該吃一頓起場糕。”

楊江苦笑笑:“你不聽說城裏都有了鬼子,弄得人心惶惶的,誰還有心吃起場糕。吃頓安生飯就‘腰裏掖茄子不來袋不來袋的了’”。

楊河不以為然地邊擦汗邊說:“鬼子在城裏,又不會來咱鄉下,你怕啥?二叔不是又到城裏去了嗎?”

楊江把穀子堆起,拄著手上的刮子說:“二叔那是蔫大膽,錢眼裏有火呢。咱說不轉他的強脾氣,隻好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了。咱們哥幾個隻要把地種好就行了。別的你也別管別問。”

楊河不愛聽地說:“別管別問?那貴子可是咱的親侄子,大哥死得早,咱們可不能讓他有個啥閃失。”

楊江反駁說:“這孩子翅膀翎幹了,你想管就能管啊?這家裏除了二叔的話聽能聽進去,咱們省省吧。”

正說著,清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場裏,大喘著氣說:“不好了,不好了。”

楊江沒好氣地嗆白著自己的二兒子說:“啥不好了。你說慢點。都十三四歲的人來,連個完整的話都說不全。說,咋啦?”

清子指著西邊,急急地說:“日本人,進村了,從西梁那邊過來的。”

一家人大驚失色,圍在清子跟前,在場地另一邊曬穀的楊亮和常女也圍過來,他們七嘴八舌問:“他們在哪裏?幹沒幹啥壞事?”說這話時他們都眼含著怒火,手中的家什成了武器。好像敵人就在眼前,隨時都能衝上去跟他們拚命似的。

清子搖搖頭,說:“他們站在南山上,指手劃腳的不知在說些啥。我來找你們時他們好像往蓮花寺那邊去了。”

一家人長出一口氣。但一想到鬼子真得來過黑石村,禁不住還是心裏惴惴的。因為楊家兩個重要的男人還在外麵,禁不住為他們提心吊膽。敵人如一陣風似的從黑石村過了一遭,給人們的心裏埋了一顆定時炸彈。

楊家兩個重要的男人,一個是年近六十的楊玉和,一個就是年方十八的楊貴子。這貴子高高的個頭,筆直的身材,濃眉下的大眼睛閃著,一張臉紅撲撲的,透著青春的銳氣和男子漢的方剛血氣。盡管穿得寒酸,但也毫不掩飾他那渾身上下透出來的俊秀男子形象。自從梁玉中在飛狐縣建起了黨組織,黑石村黨支部也正式成立,他成了村裏最年輕的黨員。介紹他入黨的同族叔叔楊旭,是當時的村支書,看他腦子靈活,有勇有謀,在村裏很有威信,說話也很有見解,就讓他當了村裏的抗聯會主任。在村裏除了幾名黨員外,誰也不知他是在黨的人。

自從日本鬼子占據了飛狐縣城,縣委書記梁玉和就把黑石村列為重要的聯絡據點。貴子這個抗聯會主任每天都是天不亮出門,黑燈瞎火時回家。這不,他匆匆從家裏出來,徑直向村南他們挖的地窖子裏走去。

這個地窖子是他們早就挖好了的,深有三四尺,寬有三間房大,裏麵放了些柴草,還放了一床被褥。外麵用幹柴草、碎樹枝遮著,不知底的人看不出來。村裏的幾個黨員開會總是在這裏。有時夜深了就索性不回家,在這裏過夜。今天孫文敬早比貴子先到一步。孫文敬的父親孫桐是村裏最早的黨員,在兩個月前鬼子掃蕩時被捉住毒打致死,孫文敬子承父業,當了區小隊長。

兩人鑽進地窖子,孫文敬小聲對貴子說:“敵人連續在二道河和城關製造了兩起慘案,殺害了我們的近百名同胞。上級指示讓咱們各村秘密組織地方武裝。”

孫文敬與貴子同歲,他們從小就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兩人同時進了支部。一聽說要建立地方武裝,貴子興奮得要站起身,但他的頭“怦”的一下碰在土崖上,呼拉拉一層土掉進他的脖子裏。

孫文敬忙把他拽蹲下,說:“還有,咱們村已列為黨的堡壘村。你、我和瑞子三人咱們分頭組織民兵。以後咱們也要拿槍打仗了。”

貴子說:“那好,我們先從跟咱們貼心的哥們裏麵發展,慢慢再壯大。我看趙可、趙好弟兄們就不錯。對了,趙家還有從南邊搬過來的趙老三、老五弟兄們一個個都能列為發展對象。”

“我們得注意政策。區裏說了,要自願。”

“當然要自願。咱這又不是抓壯丁。對了,你聽沒聽說,日本人要從老百姓裏拉攏一些人參加偽警察呢,聽說待遇挺高,保不住有人貪小便宜。咱們得看著點,決不讓他們當了漢奸。”

貴子的臉色沉了下來,點點頭說:“對,咱們得找機會和村上的年青人多嘮嘮,多敲打著點。我想咱黑石村人不至於出這種軟骨頭。”

頭頂有腳步聲,兩人警覺地不出聲,緊張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可那腳步聲卻總是不停,聽那“咚哧、咚哧”的響聲,人數不少。是附近村民?不像。他倆相互對望著,屏聲斂氣地聽著,一動也不敢動。

腳步聲終於漸行漸遠,貴子和文敬確信沒有人了才鑽出地窖。上去一看,一行新踏出的小路展在麵前。那清晰的皮鞋印痕足以說明是日軍的鐵蹄踏過。好險,就在他們的頭頂。幸好用了些碎樹枝、蒺蘺擋住了敵人的腳步,不然那深不經踏的地窖子會一下子蹋陷,後果不堪設想。

兩個年青人重又坐了下來,就在這土崖裏製定了村裏開展抗日工作的一係列事情。他們的臉上泛著紅光,胸膛裏燃燒著的抗日熱情,已將他們緊緊地聯在一起。

楊家的另一個重要人物是楊玉和,是個做拉腳生意的,從十多歲開始至今,三十多年的時光了。他北走張家口蔚縣,南走完、唐二縣,東走易州,西走靈邱。一年四季,逢季節變換著拉腳的花樣,就像一支永不停息的陀螺。由於他為人實誠,樂善好施,拉腳的生意接連不斷,不僅豐富了城裏店鋪的貨源,還給黑石村人帶來了極大方便。東家捎點布匹、西家捎點幹果,數量大的三不折二的給個本錢,小小不言的則幹脆就送給了人家。一個村子有這樣一位熱心腸也真是黑石村人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