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娜娜激動起來:“阿支這個王八蛋!簡直可惡至極!”
蘇艾卿說:“阿支是受人利用的,我知道這是有人在操縱。”
“官場真是可怕呀!一不小心就會跌入陷阱。”
蘇艾卿無以言對。
魏娜娜說:“走罷,走罷!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也好。如果柳昆在海南很順利,你不妨也在那找一份工作,象你這樣敬業的人,相信你是能在那裏生存下來的。”
蘇艾卿笑了:“這是後話,潤潤還小,我得帶大這個孩子。”
“你啊,你的問題比我的還要複雜。”魏娜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魏娜娜的感傷傳染了蘇艾卿,停了停,蘇艾卿故作輕鬆地道:“魏娜娜,你別唉聲歎氣的,你要振作。”
“艾卿,你比我堅強。”魏娜娜說:“我的心已經老了,談不上振作不振作。”
“你老是這樣不行,你得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間,別老是把自己陷在一個圈子裏。”
“我也是這麼安慰自己,可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始新的生活,我的生活裏總是無法抹掉他的影子。”
“告訴我,他是誰?”
“你不要知道的好!”
“我總覺得這個男人我認識,也許他就是我們身邊的人是不是?”
魏娜娜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你不要再問了,一切都象肥皂泡一樣的消逝了,如果說過去還有一線希望,而現在這希望卻是被現實無情地斬斷了。”
“現實是你所說的那個人在從事一個很重要的職位是不是?”
“說這些都毫無意義了。”
“魏娜娜,你一直都在回避,一直都在孤獨地掙紮,你把自己弄得淒淒切切的,就是不肯真的去麵對。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如果愛還在,你的犧牲和等待都是有意義的,如果愛不在了,任何犧牲都隻是增加悲傷的砝碼!告訴我,讓我去見見這個人,我要告訴他你對他的一往深情。”
“不!你不認識他!”魏娜娜斬釘截鐵地斷然否認了。“他……他隻是我生命中的一條船。”
“一條船?!”
“我錯過了乘船的時間,他便開走了。”
“你可以去追呀!”
“我怎麼追?我的船票已經過期,我定的客艙已被他人補上,我即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上了那條船,那個艙位也不是原來的意義了。”
“那你就此放棄麼?”
“我別無選擇。那條船也別無選擇,那條船是往上遊行走的。逆水行舟,一篙鬆勁退千尋。他說有個叫簡的護士曾給他指過路,但那條路現在無法行走了。”
蘇艾卿張大嘴巴不能言語。
這個世界真的就那麼小麼?
四十二
蘇艾卿再次打開電腦在郵箱去看老舸的郵件,他想告訴他彼此已不必再聯係。可老舸的信箱裏隻留下了一句話:“對不起,你所訪問的地址已經改號。”蘇艾卿重新看號碼再去撥號,仍舊是這句冷冰冰的留言。
蘇艾卿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老舸竟跟自己做了一模一樣的決定,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於新的生活來說,忘卻過去是一種姿態。
看著簡舜一的手機號碼,蘇艾卿心裏頭時而溫暖,時而惶然。幾次想撥通那個號碼,卻一次次壓製住了那萌生的欲望。
四十三
蘇艾卿走的那天是禮拜六。
前一晚十點鍾魏娜娜就打電話來,她想第二天來給蘇艾卿送行,蘇艾卿說不必麻煩你了。魏娜娜說我真的想見見你,我都不知道今年的春節該怎麼過。蘇艾卿說實在是一個人太悶了出去旅遊一趟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魏娜娜說我好想和你一起去海口看看啊。蘇艾卿說那太好了,跟我一起去吧。魏娜娜說你們小兩口好久未見麵,我去了成了電燈泡了。蘇艾卿說看你說的,都老夫老妻了。魏娜娜說我是說的玩著的。蘇艾卿說其實我很少出門,一個人帶個小孩子還真不方便,你要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和我一同去散散心罷。魏娜娜說你這麼一說,真讓我動心了。魏娜娜問清了蘇艾卿的乘船時間和客輪名稱後說這決定太突然了,我還得考慮考慮。
禮拜六上午十點,魏娜娜打電話來,說她已經向單位請好了假,決定和蘇艾卿一起去海口了,隻是手頭還有幾件事要處理,請蘇艾卿先給代買一張船票。兩人約好下午三點二十分在候船室見麵。
蘇艾卿乘的是下午四點的江渝2號客輪,下午三點,蘇艾卿便拖著行李車帶著潤潤來到了候船室,魏娜娜還沒到,等到三點半,依然未見魏娜娜的蹤影。打電話,家裏無人應接,手機也不通。候船室的播音員已在播報江渝2號客輪到港的消息,蘇艾卿不得不帶著潤潤隨著人流來到江邊排隊。碼頭上有很多旅客及送行的人,潤潤在寒風中紅樸樸的臉上掛著興奮的笑顏。
蘇艾卿不停地打著手機,總是電腦回音:“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內。”蘇艾卿隻得隨著長蛇形的隊伍向前移動。
帶的東西不多,所以行李相對就簡單些,蘇艾卿除了換洗衣物之外,主要給柳昆帶了些他喜愛吃的家鄉特產。
登上甲板的時候,魏娜娜還沒有到,蘇艾卿的心裏開始著急。在服務台換好艙位,布置好床鋪,牽著潤潤的手又來到客輪的甲板上,她再次拿出手機與魏娜娜聯係,竟連電腦應答的聲音也沒有了。
旅客已全部上船,送行的人陸續走下客輪。離開船的時間還有五分鍾,蘇艾卿想這魏娜娜一定是有要緊的事耽誤了,她不會來了。
站在甲板上,眺望江麵,江上船帆點點,隻見不遠處幾艘漁船上的漁民正在捕魚,網張開的姿式十分優美,蘇艾卿抬起頭來,仰望遼闊的開空,天灰灰的,暗暗的,朔風中布滿幽暗灰白的雲。天網!蘇艾卿忽然想到一個網吧的名字。是啊,天多象一張網啊,也許天本來就是一張網,是誰發明了“網”這個詞,它網住一切,誰也逃不過它的包羅,人、動物、植物,一切的生靈,物品,都包在這個網中,這張大網中又衍生出多少小網啊。而今,在網上已成為時尚,這張網卻是虛擬的,可人們樂意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去尋找自己的安樂,沉溺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去醉思夢想,去打發光陰,去捕捉刺激。網連接了人與人之間這層虛偽的不真實的存在,網固定了一層必須觸摸它參與其中尚得其妙的關係。難怪網叫互聯網,網其實是關係網啊!
關係網!
這關係網卻更是象一口看不見摸不著的在黑夜的曠野裏廢棄的枯井!它設置在前行的路上,你不熟悉它的遊戲規則而巧妙地避開它你就不要貿然闖陣,不要貿然闖陣啊!
汽笛長鳴三聲,跳板已與船體分離,船漸漸離港。送行的人們紛紛與船上的乘客揮手告別,夾雜在煙水茫茫的氤氳氛圍中的離愁別緒鋪天蓋地地襲來,蘇艾卿戴上墨鏡,掩飾著傷感。
“媽媽,媽媽,魏姨媽來了!魏姨媽!魏姨媽!”潤潤大叫起來,在碼頭的石階上,魏娜娜身著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係著一條鮮豔的紅絲巾,提著一隻皮箱急急地奔下來,蘇艾卿衝到船舷邊,使勁地揮動自己的手臂,魏娜娜一直奔到停泊在江邊的船舶的船舷旁,麵對漸漸離開的客輪,直到搜尋到蘇艾卿和潤潤,也使勁地揮起手來。
蘇艾卿跑到船長室,請求客輪靠岸,遭到拒絕。客輪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汴津市港口和魏娜娜一起慢慢向後退去。一聲雄壯高昂的汽笛悠長地鳴響在汴津港的上空,船速加快,汴津港船舶上魏娜娜漸漸成了一個小點,最後連影子也沒有了。
蘇艾卿將手機放入包中的時候,熒屏上顯示出一條信息,打開一看,竟是簡舜一來的。信息寫著:祝你一路平安!我會盡一切努力讓事情有個轉機。
蘇艾卿將手機抱在胸前,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的感受很奇妙,竟起了一陣暈眩的感覺,眼前輪翻疊出簡舜一、老舸、費亦文、魏娜娜的影像。蘇艾卿使勁甩甩頭,用力地睜開眼眺望著遠方。
兒子向蘇艾卿打了個招呼,自顧自地在輪船樓上樓下竄著,看著兒子的高興樣,蘇艾卿又想起了辛稼軒的《醜奴兒》,禁不住自己吟了起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船恒速地向前開著,船尾掀起白色的波浪,很多水鳥追逐著浪花隨船而行,水在螺旋漿的操縱下犁出固定不變的不規則的立體幾何圖形,它們迅速地無限製地散開去,散開去。船行過處,水依然不動聲色地恢複了平靜,剛剛犁過圖案瞬時間沒有了任何的蹤影,越過追逐著的那些白色波浪而矯健飛翔著的水鳥向後看,是水天一色的風景,水麵上均勻的波浪輕輕地蕩漾著,一馬平川的模樣,絕沒有船行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