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簡舜一的慌亂,蘇艾卿忍不住笑起來:“我隨便問問,你何必那樣慌張。”
簡舜一也笑了。
兩人握手道別。
四十
深秋的天黑得早,和潤潤吃過晚餐,看過動畫片,兒子就去做作業了,作業做完,兒子乖乖地上床了。
蘇艾卿坐在電腦桌前,卻不敢動那神奇的鼠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房間,想上床躺著,卻又毫無睡意,心裏悶悶的有些慌亂。看時間是九點半,蘇艾卿走到兒子的房前,輕輕地推開了門,兒子已睡熟了,均勻地鼻息在夜晚聽得清晰。兒子一隻胳膊放在外麵,一張小嘴巴微微張著,濃眉下長長的眼睫毛覆蓋著緊閉著的雙眼,小臉蛋上還帶著一絲笑容,蘇艾卿愛憐地將兒子的胳膊輕輕地放入被子中,俯下身將雙唇貼在兒子的額頭上印了一個長長的吻。蘇艾卿輕輕走出兒子的房間,她披上了一件大衣,戴上自己的頭盔,躡手躡腳地打開了客廳的大門,向樓下走去。
騎上摩托車向市中心駛去,蘇艾卿像夜遊神一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街上已漸漸退去了白天的熱鬧,商家的門店大多關上了,但夢巴黎咖啡館、紅磨坊酒巴、華泰福酒樓等一些娛樂場所卻是燈火輝煌,店前的停車場一排排的小車一字兒擺著,此時正是過夜生活的人們最愜意的黃金時節哩。
摩托車駛到了燕丘湖,去年的春天曾在這裏給潤潤買下了一盆文竹,隻是沒過一月那文竹就枯萎了,正是那盆文竹牽起了與老舸的交往。老舸,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難道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逝了麼?透過燕丘湖畔高大挺拔的樹木,看得見湖麵上起了一層薄霧。順著目光的遊移,看得見簡舜一的家裏沒有燈光。這樣晚了還沒有歸家,當了副市長事一定更多喲。
摩托車仍是沿著汴津城東西方向行駛,蘇艾卿又一次駛上了汴津大堤。深秋的汴津大堤別是一番風景,從大堤上往下看,林次櫛比的大樓和萬家燈火在一輪圓月下將這個江城裝點得神秘而美麗。摩托車又一次將蘇艾卿帶到了汴江大堤的臨江公園旁。
臨江公園位於鎮獸寶塔的東麵,在汴江大堤上,這裏新建成了一個天然的氧吧,哪怕現在是深秋,灌木和植被仍然顯得鬱鬱蔥蔥。這個休閑的場所是人們看江的好地方。在一塊寬敞的地方,蘇艾卿停了下來。
支好摩托車,倚在圍欄上放眼觀看四周的夜景,蘇艾卿的心情感到了寧靜和愜意,這是多日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臨江公園裏一片靜謐。有三三兩兩的情侶緊緊依偎在暗影裏。
月兒是滿圓的,清涼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公園的樹木和花草上,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透出些滑滑的柔柔的感覺。
在離蘇艾卿十來米處,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這是剛剛停在那兒的,也有人同自己一樣找這樣清靜的夜晚來散心麼?
車上卻一直沒有人下來。蘇艾卿覺得無趣,將目光轉向江麵。
江上也起了霧,淡淡的、薄薄的青霧浮起在江麵上,江上的船像唱著一首遙遠的歌輕滑著舞步,月光下的一切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微風吹不開似的,所以不能朗照。朦朧的夜色下一切都成了秘密,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
蘇艾卿禁不住吟出一句詩句“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仰望那一輪圓月,一陣放歌的衝動從心中滑過,她輕聲地唱了起來。
“天上一個月亮,
水裏一個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裏,
水裏的月亮在天上。”
優美而抒情的旋律在靜靜的夜裏顯得十分纏綿,口裏卻起了一陣苦澀的滋味,兩行淚珠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蘇艾卿不去擦它,繼續唱道:
“望月亮,思故鄉,
一個在水裏,
一個在天上,
望月亮,思故鄉,
一個在水裏,
一個在天上。”
唱完之後,望那輪圓月,想起了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又繼續唱道:
“明月幾裏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
今昔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
低倚戶,
照無眠,
不應有恨,
何是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裏共嬋娟。”
蘇艾卿唱著唱著,聲音完全變了調,想自己所走過的路,想自己的婚姻,想那杳無音訊的費亦文,想那遠在天涯海角的柳昆,想自己而今的處境,禁不住百感交集,再也唱不下去了。
風露漸寒,蘇艾卿一個噴啑接一個噴啑地打起來,但是她卻不想離去,江水靜靜地流著,蘇艾卿的淚水也無聲地流著,她靠在江堤邊的欄杆上,抱緊雙臂,仰起頭閉上眼睛想讓自己波動的情緒安靜下來。
突然在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腳步雖輕,卻是向自己走來的,蘇艾卿嚇得猛地一回頭,卻看到了從黑轎車方向走來的身穿黑色風衣的簡舜一。
蘇艾卿楞在那裏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是淚光的雙眼詫異地望著簡舜一,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自己的跟前。
簡舜一脫下風衣披在了蘇艾卿的身上,他愛憐地說:“你興致不小啊,歌聲很美,可是太晚了,一個人出門不安全。”
“我,”蘇艾卿想說什麼,卻被簡舜一輕輕地攬在了懷裏,他俯在她的耳邊說:“別動。什麼也不要說。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我開完會回家在燕丘湖看到你一個人遊蕩,不知道你要到哪裏去,就跟蹤而來。想不到你到了江邊,我真怕你想不開。我想萬一你要跳江,我救你是沒問題的。”
蘇艾卿破渧為笑。她動了動,想掙開那溫暖的懷抱,卻被簡舜一抱得更緊,簡舜一說:“孩子一個人在家嗎?”
蘇艾卿點點頭。
“事情總會解決的,耐心一點,我會去做工作,你不要太心焦。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體。”
蘇艾卿的眼淚又一次滾滾而來。她閉上眼,任由淚水流個暢快。
簡舜一捧起蘇艾卿的臉,月光下那張臉顯得異常蒼白,簡舜一想起和蘇艾卿第一次在這江邊的邂逅,他明白真正改變自己命運的是懷中的這個女人。他知道是她看見他冬泳後舉辦的職工遊泳賽,正是那一次遊泳賽使默默無聞的簡舜一在整個係統暫露頭角,從而一步步走上人生的坦途。
他低下頭輕輕地吻在了她的冰冷的額頭上,蘇艾卿赫然承受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簡舜一愛憐地拭幹她的淚水,撫著她的秀發,蘇艾卿順從著他,他們緊緊地相擁著默然無語。
許久,蘇艾卿輕輕地推開簡舜一,她低著頭道:“謝謝你,簡市長。”
然後將披在身上的風衣交給簡舜一,匆匆地騎上摩托車,向家的方向駛去。
四十一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終沒有任何消息。自那一晚江邊見麵後,再沒有見過簡舜一。
離潤潤的期末考試越來越近。蘇艾卿擬定了去海南的行程路線,她決定乘船到省城,然後坐飛機直飛海口,作這個決定沒有告訴柳昆,她想給柳昆一個驚喜,按照柳昆上次寄信告知的詳細地址,想來找到他不算難事。潤潤學校已經進入期終考試階段,聽說要到海南去,想到不久就要見到爸爸,小家夥每天都十分高興,蘇艾卿收拾打理家裏的一切,看船票,看機票,做著出門的準備,隻等潤潤考完,一放寒假就可出發。
網上是再見不到老舸了,老舸象來時一樣輕悄悄的,消逝得有些不盡人情。蘇艾卿反複在想人與人的交往竟是如此的簡單,那些老舸說過的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讓蘇艾卿懷念。蘇艾卿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去觸動鼠標,按照老舸留下的地址收到的竟是這樣一段話:“簡,謝謝你!謝謝你陪我度過了我人生中一段最最無奈的時光,我本當恢複真實,但現實不允許,所以仍然虛偽著,也許我會永遠虛偽下去,老舸走了,老舸本來是不存在的虛無,最後祝你快樂!再見了,簡!我的朋友,真心地謝謝你。”
蘇艾卿默坐在屏幕前,把燈全部關掉,把網關掉,把計算機關掉,讓黑暗包圍自己,黑黑的四周一片沉寂。
一行清淚慢慢從眼角流出。蘇艾卿從來沒有想到夜是如此殘忍。
潤潤終於考完了期末考試,散學典禮後就放了寒假。
這是臨行的前夜,收拾好行李,正坐下來考慮是否還有遺忘的事,突然想起要和魏娜娜聯係一下,拿起小靈通,魏娜娜卻來電話了,她是要約蘇艾卿去喝晚茶,魏娜娜說我太想見你了,我的心裏現在很難受,很難受,就想和你說說心裏話。蘇艾卿說我其實也一直想見見你,隻是近來沒有心情,晚上恐怕沒有時間了,並告訴了自己的近況和行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