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人(1 / 3)

茶之人

不求功名利祿升官發財

不慕高堂華屋錦衣美食

沒有人沉溺於聲色犬馬、燈紅酒綠

勤勤懇懇

清廉自守

無私奉獻

具有君子的操守

這就是茶人風格

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

茶人開篇奉上神農,這是為什麼?理由似乎很簡單,中國古代經典有記載。在茶聖陸羽所著的世界上第一部茶學專著《 茶經·六之飲 》中,陸羽說:“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說的是,茶作為一種飲料被人類所用,從神農開始。曆代茶文化研究者,一般均以此為據,證實茶與人類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從距今五千多年前上古時期的神農時代開始的。

作為一個上古時期的茶人傳說人物,人們第一次看到他的“光輝”形象,大多是在經典專著的插圖中。當年中國茶葉博物館“茶史廳”的展陳設計中,這位不知出於何年何人之手的木刻版神農像如此這般:中老年男性,濃眉大眼,須發厚重,身披獸皮草氈,歇頂,頭上生有兩角。人說此為牛角,這亦是神農被傳為牛首人身的形象寫照。

仔細看,這位神農沒有門牙,雙手各執植物枝葉,並以右手將枝葉送入嘴中。後人傳說,神農正在咀嚼的,正是茶葉。

中國茶葉博物館將此像上牆,作為茶史開始的人類第一人。

那麼,神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陸羽在《 茶經·七之事 》中開篇便說:“三皇,炎帝神農氏。”所謂三皇,是曆史上具有神性地位的三位神話人物,在傳說和史書中,他們分別有過幾組不同排列:伏羲、女媧和神農;燧人、伏羲和神農;伏羲、神農和祝融;伏羲、神農和黃帝。其中最後一組,由於載於《 古微書 》,而《 古微書 》又引用了《 帝王世紀 》,因其影響力而得到推廣。所以伏羲、神農、黃帝成為中國上古社會三位傑出的帝王。

我們可以發現,不管是哪一個組合構成的三皇,神農都在其中,可見神農在三皇中地位之牢不可破。

神農也被人稱之為炎帝,也就是今天的炎黃子孫中的那個“炎帝”,想來這個“炎”字是和火與光芒分不開的。因此,在中國的上古傳說中,神農便亦被視為太陽神。

傳說,距今五千五百年至六千年前,神農出生於薑水之岸,也就是今天陝西的寶雞市境內。傳說他姓薑,這可是一個高貴的姓氏。和一切神話人物傳說一樣,神農的出生與童年便與眾不同。傳說他母親名叫女登,是女媧的女兒,有一次外出遊玩看到巨大的石龍,激動萬分,感興成孕,竟然就生下了神農。要這麼排序,那神農就成了造人的女媧的外孫,女媧也就成了神農的外婆了。

那麼,神農的父親又是誰呢?《 綱鑒·三皇紀 》中說:“少典之君娶有氏女,曰安登,少典妃感神龍而生炎帝。”這位少典,是原始社會時期有熊部落的首領,後人有的稱之為有熊國,少典便被稱作有熊國國君。傳說他娶了倆姐妹,妹妹生了黃帝;姐姐女登懷孕,生了炎帝,取名榆罔。榆罔三天能言,五天能走,七天長全牙齒,三歲便知種莊稼知識。按說他應該算是個神童,少年得誌才對,但據說就因為他相貌長得很醜,牛首人身,脾氣又暴,少典不大喜愛,就把他和女登母子倆養在薑水河畔。所以,炎帝長大後就以薑為姓了。

神農既然有這樣的出身,自然便也就處處與眾不同。成年後他身高八尺七寸,有龍顏大唇,成為傳說中的上古部族領袖,因以火德王,亦被稱為炎帝,是中華文明曆史長河中農耕和醫藥的發明者。

彼時人類已進入新石器的全盛時期,原始的畜牧業和農業已漸趨發達,神農則是這一時期先民的集中代表。我們先說神農是農業的發明者。《 周易·係辭下第八 》中說:“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所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這裏說的是神農發明了農業工具,教天下人學會了如何種莊稼。

我們再說神農是醫藥之祖,這就和茶沾上邊了。因為茶界一直有藥草同源,茶為百藥之藥之說。

關於神農嚐百草的神話,流傳久遠,至今不衰。醫藥之祖的封號,正是從神農嚐百草的傳說中而來的。

《 史記·補三皇本紀 》中就說:“神農氏作蠟祭,以赭鞭鞭草木,嚐百草,始有醫藥。”《 淮南子·修務訓 》中說:“神農嚐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晉幹寶《 搜神記 》說:“神農以赭鞭鞭百草,盡知其平毒寒溫之性,臭味所主,以播百穀。”《 述異記 》說:“太原神釜岡中,有神農嚐藥之鼎存焉。成陽山中,有神農鞭藥處。”為了紀念他,舊時的藥鋪裏,常掛著一幅畫像,那是一個濃眉大眼、笑容可掬、腰圍樹葉、手執草藥的人,他就是“神農氏”。

這些記載,都說了神農嚐百草遇毒,始知如何用草藥解毒,但都沒有提到神農嚐百草中毒,以茶為解藥,救了性命之說。那麼,為什麼茶聖陸羽要把神農作為最早開始接觸茶的鼻祖呢?後人的解釋,一是說陸羽正是從前人關於神農嚐百草中的那些記載中,推論出神農發現了茶。還有一種解釋,就是當時的陸羽,已經聽說過不少關於神農嚐百草時與茶相遇的民間傳說,故果斷地把神農作為茶的發現者寫入《 茶經 》。

那麼,且讓我們來看看,關於神農與茶,究竟有哪一些傳說故事。

故事之一:

有一天,神農在采集奇花野草時,嚐到一種草葉,頓時口幹舌麻,頭暈目眩。他放下草藥袋,背靠一棵大樹斜躺休息。一陣風過,他聞到一股清鮮香氣,但不知這清香從何而來。抬頭一看,隻見樹上有幾片葉子冉冉落下。他心中好奇,信手拾起一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味雖苦澀,但有清香回甘之味,神農索性嚼而食之。頓時便覺氣味清香,舌底生津,精神振奮,頭暈目眩減輕,口幹舌麻漸消。這讓他非常奇怪。再拾葉子細看,發現其葉形、葉脈、葉緣,實在是與一般的樹木是不同的。有心的神農索性又采了些芽葉、花果而歸,回家後再試著煮飲,效果果然不凡。神農便將這種樹定名為“茶”,這就是茶的最早發現。神農在野外覓食中毒,恰有樹葉落入口中,服之得救。以神農過去嚐百草的經驗,判斷它是一種藥,茶就此而發現,這是有關中國飲茶起源最普遍的說法。

故事之二:

說神農是個玲瓏身體,又有個水晶肚子,由外觀可看得見食物在胃腸中蠕動的情形。有一次他偶然在嚐百草時,嚼到了茶葉,竟發現茶在肚內腸中來回擦撫,把腸胃中的毒素洗滌得幹幹淨淨。因此神農稱這種植物為“擦”,再轉成“茶”字,成為“茶”字發音的起源。

故事之三:

神農嚐百草時,隨身帶著一隻能看到五髒六腑、十二經絡、幫助他識別藥性的獐鼠。一天,獐鼠吃了巴豆,腹瀉不止,神農把它放在一棵青葉樹下休息。過了一夜,獐鼠奇跡般地康複了。原來是獐鼠吸吮了青樹上滴落的露水,解了毒。神農摘下青樹的青葉放進嘴裏品嚐,頓感神誌清爽、甘潤止渴。從此,神農教人們種了這種青樹,它就是現在的茶樹。為此,今天的神農架民間,還流傳著這樣的茶歌:“茶樹本是神農栽,朵朵白花葉間開。栽時不畏雲和霧,長時不怕風雨來。嫩葉做茶解百毒,每家每戶都喜愛。”

故事之四:

說的是神農在室外的火爐上燒水的時候,附近一棵灌木叢的葉子落到了水中,並停留了一段時間。皇帝神農注意到水中的葉子發出了一種怡人的香氣,他決定嚐嚐這種熱的混合物,沒想到相當可口。就這樣,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飲料茶,誕生了。

這些年來,茶學界一直轉述這樣一條語錄:“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據說這條語錄摘自中國古代假借神農問世的《 神農本草經 》。《 神農本草經 》簡稱《 本草經 》或《 本經 》,是中國現存最早的藥物學專著。成書於東漢,是秦漢時期眾多醫學家總結、搜集、整理當時藥物學經驗成果的專著,是對中國中草藥的第一次係統總結,被奉為中藥學經典著作。

但真正考據起來,這條史料並沒有真正找到出處。寧波茶文化研究者竺濟法先生做了追溯,撰有《 學術不能“莫須有” 》,其中說:

“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以解之。”這是茶文化界廣為流傳的一句話,很多專家、學者認為出自成書於漢代,甚至戰國的《 神農本草經 》,但未見出處,多是人雲亦雲。最近筆者對此做了研究,查到了最早引錄該語的,是清代的著名類書——由清代陳元龍校刊於乾隆三十四年( 1769 )的文淵閣影印本《 欽定四庫全書·格致鏡原 》,引文來源可能是宋、元、明時代的筆記類稀缺版本,與流行的“神農得茶解毒”引語有所差別:

《 本草 》:神農嚐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得茶以解之。今人服藥不飲茶,恐解藥也。

竺濟法先生結合相關文獻,最後得出結論:關於“得荼以解之”此說,目前在任何版本的《 神農本草經 》中都還沒有找到出處。因此,說茶能夠解毒之事出於《 神農本草經 》,目前來看,是沒有根據的。竺濟法認為,當代有許多茶界專家和學者引用了該語,一是以訛傳訛;二是大概以為,此說在古本《 神農本草經 》上是應該有的,可能有的,隻是現在沒發現,或者已經在曆史歲月中散佚了。還有人認為,陸羽是一個極其嚴謹的人,他不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將神農氏定為發現茶的第一人。

浙江大學農學權威遊修齡先生在研討神農與茶的關係時,在《 神農氏和茶葉起源 》一文中說:

陸羽說的“發乎神農氏”,是根據民間流傳的《 神農本草 》,簡稱《 本草 》,這也是部作者不明的資料彙編,托名神農,其時間不會早於漢代。……正如馮友蘭在《 大人物之分析 》一文中所指出的:“大人物到了最大的時候,一般人把許多與他本無直接關係的事也歸附於他,於是此大人物即成了一個神物,成為一串事物的象征。”

其實,神農就是一個傳說人物,折射的是先人們關於茶與人類之間最初關係的緣起。雖然神農在後世的傳說裏活龍活現,牛首人身,頭上長角,嘴缺門牙,底版還是個男人。然而這個男人並非被確證為上古時代的部族領袖,後來的學者們研究說,他可能是部落領袖們的集體象征;他可能就是一個部落;他可能是後來的人重新杜撰的。不管如何的不確定,有一條是肯定的:中國西南的原始森林裏,生長著一種山茶屬的距今七八千萬年前的常綠植物,原始社會的部族領袖和巫醫們,為鑒別可吃食物,親口嚐試,體會百草,發現以茶可解毒,此舉既符合當時的社會實際,也有一定的科學根據。

關於神農的神話傳說,反映了中國原始時代從采集、漁獵進步到農業生產階段的情況。而這個時代,正是中國上古時代的母係氏族社會。我們再說一句大白話,那個時代,就是女人當家的時代,是女人拍板的時代,是女人說了算的時代,是女王時代。而在母係氏族社會的部落領袖與巫醫中,女性一定占有著決定性的、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我們把神農理解為當時部落領袖的象征性人物,那麼這位所謂的男性首領,其實已經集中包括了女性在內的諸多部族領袖特質。甚至我們不妨大膽一點兒猜想,也許那個神農根本就是一個女人。

這也是可以合理想象的:將一種陌生的不曾食用的植物綠葉,作為可供藥用的藥品,一定經曆了無數次地實驗,一定要有眾多的參與者和權威的拍板者。我們可以推測坐在火塘邊的某位女首領,和她的女助手一起嚐試茶湯的滋味,這場景有點兒像《 紅樓夢 》中一群榮、寧二府的女人們圍著賈母,討論紅樓的家族大事。男人也是有的,站在旁邊聽命,接受女人的指示。由此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推斷:在中國,茶的發現和利用始於原始母係氏族社會,在人類與茶的最初的親密接觸中,女性便參與其中,並起著不可或缺的決定性作用。

茶的諸多濟世醫人的品質,肯定即慰了先民求醫之需,在口感上、藥性上又可做日常保健養生食物,故在百草中占得重要一席。而在中國文化發展史的敘述之中,人們往往把一切與農業、植物相關的事物起源歸結於神農氏。關於神農的神話傳說反映了中國原始時代從采集、漁獵進步到農業生產階段的情況,這也應該說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雖然目前沒有在《 神農本草經 》中發現“以茶解毒”史料,但人與茶之間最初建立的藥用關係,還是可以被認可的。這說明人類與茶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以茶對人類的拯救和維護人類生存繁衍的方式開始的。中華文明最初的根從大地原野上生長,中華傳統文化基於農耕生產,民族情感的源頭也就在這裏。生長在大地上的植物——茶,因為它的農耕性,所以為我們的先人所親愛,這是順理成章的。曆史選擇了神農這樣一位傳說中的偉大先人,作為發現茶的第一人。可說是人茶相得益彰。

茶之命名聞於魯周公

說魯周公與茶有關係,名列神農之後,主要是因為陸羽《 茶經·六之飲 》當中的那句話:“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後來有人將這“聞於魯周公”五個字發展演繹,魯周公被詮釋為曆史上第一位弘揚茶文化,引導茶消費的人物。

陸羽在論述茶之為飲發乎神農之後,又綴之於魯周公,可知魯周公亦是茶葉文明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周公旦輔政成王,係統地建立了被後世孔子一生夢想的有秩序的禮樂社會。曹操《 短歌行 》中曾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來讚揚他的忠誠與情懷。而說飲茶之事是從魯周公時代開始記載傳聞的,依據為《 爾雅 》中的“釋木”篇,此中記載說:“檟,苦荼。”據說《 爾雅 》就是周公旦所著的。故在《 茶經·七之事 》中,專門記載了一條說:“周公《 爾雅 》:‘檟,苦荼’。”

東晉郭璞在《 爾雅注 》中認為,《 爾雅 》中所說的“苦荼”,就是人們常見的普通茶樹,它“樹小如梔子。冬生葉,可煮作羹飲。今呼早采者為茶,晚取者為茗”。

被茶聖仰視為聖人的魯周公,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人物呢?我們不妨來做一番簡單的探究。

魯周公,華夏漢族人,姓姬,名旦,所以也叫他周公旦。因為他的采邑在魯,氏號為周,爵位為公,人稱魯周公。又因為諡號為文,還被稱為周文公。

此人的身世十分顯赫,他是周文王排行老四的兒子,又是周武王的弟弟。武王死時,太子成王還很小,周公旦就當了攝政王。曆史上有不少攝政王當著當著就自己當上癮,把那“攝政”二字去掉,就自己當起王來了。周公旦不這樣,他一邊管理國家,教導成王,一邊等待這孩子長大。看著他能夠治理國家了,就把位置交給了他。

司馬遷的《 史記 》中,對周公旦是這樣記錄的,說周公是個十分仁義的人,當初文王執政時,他在文王的一堆兒子中就出類拔萃。等到他的哥哥武王執政,他又成了武王的心腹。周武王攻克殷商的第二年,應該是公元前1045年吧,武王生了場大病,有人巴不得武王早死,可以搶占王位。周公可不是這樣。他設壇向太王、王季、文王禱告,還寫了祭文,中心意思是:我的哥哥王發生病了,不如我代替他生病吧,因為我比王發更懂得與鬼神周旋,還不如我來受難呢。

話雖那麼說,武王還是死了,他的兒子成王此時尚幼,周公旦代成王攝政。他那幾個兄長不樂意,造謠挑釁,說周公旦有野心,看中了王位。周公很坦蕩地宣布:他這樣做就是為了天下安定,讓成王能夠接班。他本來已經封到魯國去了,為了輔佐成王,他讓兒子伯禽代他去就封,臨行前對兒子說: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地位可謂顯赫。但我洗澡時還會好幾次握住頭發停下來,吃飯時常常會把飯粒從嘴裏吐出,那都是因為要起身接待賢能之人,擔心自己怠慢了他們。所以,你到了魯國,一定要謙虛謹慎!

這就是曹操詩中那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來曆。

想必小孩子的成王身邊也有一批小人,有人在他麵前詆毀周公,小孩子成王就糊塗起來,為避殺身之禍,周公隻好逃往他國。傳說成王身邊的人去抄他的家,結果抄出了一封禱書,是當年成王生病,周公祈禱上蒼自己代他生病的內容。成王知道後就大哭,趕緊派人把周公重新召了回來。

也別以為周公旦就是一個一味自省的謙謙君子,他也是該出手就出手的。周公旦回來後不久,他那幾個哥哥管叔、蔡叔、武庚,果然率眾造反,周公興師東伐,殺了管叔和武庚,放逐了蔡叔,收降了殷的遺民。又過了幾年,成王長大,周公就還政於他。“北麵就臣位,躬躬如畏然。”

周公盡忠盡職地輔佐成王,一麵提醒年輕氣盛的成王要勤勤懇懇地治理天下,一麵還為成王訂立了周朝的官製和政製。臨終前告訴家人,自己要葬在成周,以此表明他對成王的忠心。成王也挺會做人,偏將他和文王葬在了一起,以表明他從來不敢把周公當作一個臣下看待。

曆史上評價周公旦,說到他的功德,大致有那麼四條:一是輔助武王得天下,二是代理成王治天下,三是參與了製定周禮,四是從無野心。

孔夫子本身就是個聖人,而他最為佩服的聖人,便是周公旦。這也正常。自春秋以來,周公是被曆代統治者和學者視為聖人的,隻不過孔子在這其中最為突出罷了。有一次他感慨地說:“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意思是說:看樣子我真的要完了,我都那麼長時間沒有夢見周公了。中國曆史中,在教育上有“周孔之教”的概念,因為周公旦曾經製禮作樂,建立典章製度,被尊為儒學奠基人。有人甚至這樣評價:如果說孔子是中國古代教育的偉大奠基人,那麼周公則是中國古代教育的偉大開創者。

這就要說到《 爾雅 》這部書了,因為它與茶有關。《 爾雅 》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解釋詞義的專著,也是第一部按照詞義係統和事物分類來編纂的詞典。“爾”是“近”的意思,“雅”是“正”的意思,在這裏專指“雅言”,即在語音、詞彙和語法等方麵都合乎規範的標準語。《 爾雅 》的意思是接近、符合雅言,即以雅正之言解釋古語詞、方言詞,使之近於規範。相傳《 爾雅 》為周公旦所著。

《 爾雅 》被認為是中國訓詁的開山之作,在訓詁學、音韻學、詞源學、方言學、古文字學方麵都有著重要影響。它最早亮相在《 漢書·藝文誌 》中,那上麵未載作者姓名,唐朝以後將它列入“經部”,成為了儒家經典之一。關於它的作者,曆來說法也各不一。有的認為是孔子門人所作,有的認為是周公所作,但後人考證說,《 爾雅 》的成書,上限不會早於戰國,下限不會晚於西漢初年,當是秦漢時人所作,經過代代相傳,各有增益,在西漢時被整理加工而成。如此看來,此書不可能是周公所著,隻不過是後人托周公旦之名罷了。

《 爾雅 》收詞語四千三百多個,分為二千零九十一個條目,按類別分為“釋詁”、“釋言”、“釋訓”、“釋親”、“釋宮”、“釋器”、“釋樂”、“釋天”、“釋地”、“釋丘”、“釋山”、“釋水”、“釋草”、“釋木”、“釋蟲”、“釋魚”、“釋鳥”、“釋獸”、“釋畜”等十九篇,我們的“茶”,就藏在那“釋木”之中。

史書從無記載,說周公旦與茶有什麼關係,但陸羽將周公旦視為傳播茶葉文明的第一人,也不是一點兒道理沒有。其實,恰恰是《 茶經 》中沒有錄取的一條史料,可以作為陸羽這一推斷的重要佐證。

周公助武王滅商,史稱武王伐紂,時年為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會合庸、蜀、羌、髳、微、盧、彭、濮等方國部落,渡盟津,進抵牧野,滅商。而正是周公輔助武王的這一重要曆史時期,中國史書上第一次正式記錄了茶事活動。晉代大學者常璩在其史學著作《 華陽國誌·巴誌 》中記載道:“周武王伐紂,實得巴蜀之師,著乎《 尚書 》,……土植五穀,牲具六畜,桑蠶麻紵,魚鹽銅鐵,丹漆荼蜜……皆納貢之。”從中我們可以得知,以上八個小國部落給周武王的貢品列單中是包括了茶的。

同樣是《 華陽國誌·巴誌 》,常璩在這張貢單之後,還特別加注了一筆:“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於巴,爵之以子,……其果實之珍者,樹有荔枝,蔓有辛蒟,園有芳蒻香茗……”這個“香茗”,不正是茶嗎?這一條說明,西周之初,巴人所上貢的茶,已然不再是深山野嶺中的野茶,而是專門人工栽培的茶園了。

商周時期,我國西南居住的土著民族,通稱濮人,現今居住在雲南省南部地區的布朗、佤、德昂等少數民族,就是濮人的後裔。濮人是世界上最早利用、種植茶葉的民族之一,至今在普洱市境內的布朗族山寨的瀾滄縣景邁山,還保留著他們種植的古茶園。

我們相信,八個方國部落向武王進貢時,首先接待他們的,肯定應該是周公旦。如他那麼一個細心的人,在清點那些貢品時,也很有可能注意到茶這樣一種貢品的。如果他注意到了,甚至他品嚐過了,那麼,我們怎麼能夠推測他一定與茶的文明傳播無關呢。

上貢於西周王朝的茶,究竟作何之用,尚值探討。同樣傳說中被視為周公旦著作的儒家經典《 周禮 》,也提到了茶。《 周禮 》之“地官司徒”中說:“掌荼,下士二人,府一人,史一人,徒二十人。”此中之“荼”即茶。二十四個人掌茶,為什麼呢?其後又述:“掌荼,掌以時聚荼以供喪事。”茶在這裏乃是舉行國喪時的祭品。

若從商末周初人工栽培茶園算來,人類栽培茶樹距今已有三千多年。人類為何種植茶樹?“園有芳蒻香茗”的園,會不會就是一個藥圃?以茶為藥,以藥入貢,以貢祭祀,不失為一種合理推測。

祭祀這樣重大的禮儀活動,周公旦是不可能不參加的,製定禮儀規則,更是他對中華古文明的貢獻。因此,如果確實在祭祀中使用了茶,那麼,周公旦不可能不是一個決定性的人物。

在《 茶經 》中,陸羽已經提出了茶為君子飲品,“精行儉德之人為飲最宜”,而魯周公在陸羽眼中,更當得上是中華古文明史上頭一位“精行儉德”之人。唐代以後《 爾雅 》被列入“十三經”,全書古奧難解,令人望而生畏,曆史的煙塵掩蓋了這些曾經令人感動的名物,使其中的信息微茫難求。而茶聖陸羽對儒學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崇拜,甚至為此逃出寺廟,想必一定是將此作為經典學習、引用的。故僅從“檟,苦荼”這三個字中,茶聖便得出茶之為飲“聞於魯周公”的論斷,想來,這也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晏嬰與茶

晏嬰( ?—前500 )進入茶人係列,是由權威人士點評入冊的,這個權威人士之權威,至今依舊在茶界至高無上,那便是一千多年前的茶聖陸羽。

在《 茶經·六之飲 》中,陸羽說:“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齊有晏嬰,漢有揚雄……”這裏,陸羽將晏嬰的位置放在西周的魯周公與西漢的揚雄之間,是春秋戰國時期唯一的一位茶人代表。

為了強調晏嬰的重要性,在《 茶經·七之事 》中,陸羽第二次提到晏嬰,將他生活的時代放在周代,將其名列周公之後。而同一章第三次提到晏嬰,是與《 晏子春秋 》聯係在一起的。宋以前的曆史記載,以為《 晏子春秋 》就是晏子自己書寫自己的往事,但以後有研究者認為《 晏子春秋 》也是後人攝集而成的。《 茶經 》從中摘錄了一段話,說:“嬰相齊景公時,食脫粟之飯,炙三弋、五卵,茗菜而已。”翻譯成白話文是這樣的:晏嬰擔任齊景公的國相時,吃的是糙米飯,配著三五樣禽鳥禽蛋,還有茶菜而已。就因為這段話裏出現了“茗菜”二字,陸羽以為晏嬰是將茶當了食物,而這種節儉的精神,想來也恰恰是與陸羽心目中的茶人節操不謀而合的。

晏嬰是春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和外交家。以反對橫征暴斂,主張寬政省刑,節儉愛民為主,被人尊稱為晏子。司馬遷在《 史記 》中,將他與齊國的另一著名宰相管仲並列在一起作傳,並對兩人進行了這樣不同的評價:“晏子儉矣,夷吾( 管仲 )則奢。”( 《 史記·管晏列傳 》 )

在《 茶經 》中,陸羽隆重地推出了晏嬰,將這位中國古代卓越的政治家與茶人合二為一。

晏嬰這個人物,的確也是大名鼎鼎,很早我們就聽過有關他的各種故事。話說這位齊國之相,卻是一個其貌不揚、個子矮小的人,出使楚國,人家給他一個小門出入,他說:我到狗國了,所以要鑽狗洞。楚國國君接見他時當麵奚落他說:齊國真是沒人了,派出你這麼個矮人來。晏嬰回答說:齊國有的是人,不過也分三六九等,要匹配地出使別國。優秀的人到優秀的國家,像我這種人,就隻配到你們這樣的國家來。

因為晏嬰作為一個曆史人物的卓越,加之茶聖對他的高度認定,又加之春秋戰國時期除了晏嬰,竟然也找不出別的茶人來,所以晏嬰作為茶人被許多人認可,我也曾經如是。

問題出在這個茗菜上,因為還有一種說法,那茗菜不是茗菜,是苔菜。苔菜在古代被稱之為楚葵、蜀芹,或者紫堇,可以當菜吃的。

記載為“茗菜”的史書,目前主要依據有兩種,一種便是陸羽援引的《 晏子春秋 》;還有一種是宋初的類書《 太平禦覽 》——這部書影響力巨大,後來很多的史書援引“茗菜”,都是從它哪裏來的。

然而,“苔菜”說的文獻背景也是大名鼎鼎的呀,在清文淵閣《 四庫全書 》中收的《 晏子春秋 》中,這段文字記載的就是“苔菜”,而且有當代學者做過專門的查源,劉尚榮先生在《 薈萃茶文化的精品辭書——<中國茶葉大辭典> 》一文中提到此事,說他查閱了元明清的十餘種善本,各本的《 晏子春秋 》中,無一不是記載為“苔菜”的。

茗菜乎?苔菜乎?一字之差,卻意味著我們這位齊國政治家算不算得上是一位茶人的大問題。在這後麵,還有更深入的研討——戰國時期究竟有沒有茗飲之說——退一步說,戰國時期的齊魯之地,究竟有沒有茶。

我們當今的茶聖吳覺農先生,在研究古代茶聖對晏嬰的認定時,擺出了自己的懷疑。在《 茶經述評 》中,他分析了公元前六世紀的景況,認為彼時的齊魯之地,是沒有茶葉種植的。事實上山東部分地區種植茶葉,的確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那麼晏嬰有沒有可能吃別人送他的茶呢,看來也不太可能。因為把茶做成菜,應當是鮮葉製作才行,身在齊國的晏嬰要收到鮮葉茶,似乎沒有條件,他既沒有包機,也沒有冰箱。再說那時候究竟茶是藥用,是食用,還是飲用,還是未曾與人類發生關係——都還是一個學術界尚在討論的未曾得出統一結論的問題。而苔菜在那個時期已經出現,並被人食用。

後來有不少研究者認為,茗菜就是苔菜的誤抄,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近日讀《 劍橋中國文學史 》,得一啟示:中國古代文獻中有一個特別有意思之處,那就是它的源頭往往在某種程度上受到後世建構、附增、編訂等活動的塑造。後人通過重新抄寫、編輯與修訂等方法,按照他們自己的趣味和利益塑造著文本遺產。這一點在茶文獻中也鮮明存在。“神農嚐百草,得荼以解之”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而晏嬰吃茗菜,很可能也應該算是一例。宋代活字印刷之前,甚至之後,都有大量的文獻依舊是通過一字一句抄錄而代代傳世的。因此我們是否可能推測,很有可能,陸羽摘抄了別人已經誤抄的這段文字,將此作為經典案例,後來的人們在此基礎上進行解讀,從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晏子春秋 》中關於晏嬰茶事的史錄,是中國史籍中關於茶的最早食用記載,也是最早將茶與廉儉精神相結合的記載。茶之儉的這種精神特性無疑得到了茶聖陸羽的高度共鳴,故在《 茶經 》中一再指出:“茶性儉”( 《 茶經·五之煮 》 ),“最宜精行儉德之人”( 《 茶經·一之源 》 ),並把《 晏子春秋 》中的這段史料鄭重引入了《 茶經·七之事 》,使其千古流芳,傳揚至今。

說心裏話,我真是希望晏嬰這位矮個子的大政治家,在二千多年前是吃過茶的,一個國家,一位君子,一盞茶,多麼深遠的意境啊!

司馬相如的茶入典

人們往往會根據自己的需要來描述世界萬物,人在描述人自身時亦如是。比如同樣這個名叫司馬相如( 約公元前179—前118 )的人,在西漢大史家司馬遷筆下,就是千古流芳大文豪;在曆代文人墨客的言情故事傳奇演繹中,卻是個千古風流大情種;而在唐人茶聖陸羽眼中,則是個千古揚名的大茶人。《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說到《 茶經 》中錄摘的司馬相如茶事內容,說“《 七之事 》所引多古書,如司馬相如《 凡將篇 》一條三十八字,為他書所無,亦旁資考辨之一端矣”,正是對陸羽在《 茶經 》中引用了《 凡將篇 》的褒獎。

陸羽在《 茶經 》中,將司馬相如與揚雄並稱,他們都是西漢時期偉大的辭賦家,他們對茶的功績也是相同的,都是在著書立說中,將茶記錄下來。陸羽記載了司馬相如所編著的辭書《 凡將篇 》出現的那段與茶有關的內容:“烏啄,桔梗,芫華,款冬,貝母,木檗,蔞,苓草,芍藥,桂,漏蘆,蜚廉,雚菌,荈詫,白斂,白芷,菖蒲,芒硝,莞椒,茱萸。”這三十八個字共二十味中藥名,其中那“荈詫”二字,就是茶的意思。將茶正式在辭書中以中藥的麵貌記錄下來,曆史上這是第一次。所以《 凡將篇 》功莫大焉。

現在沒幾個人知曉《 凡將篇 》是本什麼書了,此書內容亦已經基本失傳,但關於此書的評價曆史還是記錄了下來。據《 漢書·藝文誌序 》記載:“武帝時,司馬相如作《 凡將篇 》,無複字。”可見兩漢時期這部書還是很有學術地位的。當年故宮博物院院長、西泠印社社長馬衡,以“凡將”命名他的書房,可見這二字代表著什麼樣的文化深度,今人對它的推崇亦見一斑。

要了解《 凡將篇 》,還可從此類著述的問世背景說起。出現在西漢年間的辭書,有一個很典型的文化背景,那就是中國古代語言文字學學術的誕生。西漢自劉歆之後,便真正奠定了小學學術基礎。這個小學可不是我們平常所說的中學、小學,而是對古代語言文字學的傳統稱謂,其中內容,包括對中國文字釋音的音韻學,釋形的文字學,釋義的訓詁學。漢初成書的《 爾雅 》,便是訓詁學的開山之作,而代表性的大學者中,便包括著有《 訓纂 》《 方言 》的揚雄,編有《 倉頡訓纂 》《 倉頡故 》的杜林,作有《 急就篇 》的史遊,還有本文中著有《 凡將篇 》的大名鼎鼎的司馬相如。從茶文化史角度研究,我們可以發現,《 爾雅 》《 方言 》和《 凡將篇 》這類教人識字釋義的辭書中,都出現了茶的身影,這給我們分析判斷茶在當時社會中的實際地位作用,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文獻背景。

司馬相如,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從茶人的角度看,陸羽對司馬相如有著非同一般的尊愛。陸羽對他一些特別尊敬的人物,會有某種生理上的共有認知。比如他會將東晉陸納認同為自己的遠祖,而在自傳中,他將他的口吃與司馬相如、揚雄的口吃相提並論,連缺陷的出處也是文人式的高雅天趣。而今天大眾對這位司馬相如的了解大多來自於影視劇中鳳求凰的愛情故事。相如琴操,文君當壚,一位誌向高遠、生活貧困、前途未卜的文藝青年,帶著新寡美人私奔,最終的結果還是皆大歡喜的,因為文才卓著,司馬相如被天子看上了,從此成了皇帝的文膽。影視劇中的司馬相如由明星出演,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帥哥風範。

風流韻事雖可傳世,畢竟隻是文化的佐料,司馬相如之所以青史留名,主要還在於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我們隻要提到古今兩位大文化人對他的評價就可以了。一是司馬遷,他為這位同姓人專門作了列傳,在整個《 史記 》中,專為文學家立的傳隻有兩篇:一篇是《 屈原賈生列傳 》,另一篇就是《 司馬相如列傳 》。司馬遷簡練記述了相如一生遊梁、娶文君、通西南夷等幾件事,而與此有關的文和賦卻全文收錄,計有《 子虛賦 》《 上林賦 》《 喻巴蜀檄 》《 難蜀父老 》《 上書諫獵 》《 哀二世賦 》《 大人賦 》《 封禪文 》等八篇,文字之多,遠超司馬遷自己的記述。作為漢賦的奠基人,同時代晚些時候出生的同行揚雄十分欣賞他的賦作,曾讚歎說:“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而魯迅的《 漢文學史綱要 》中,則把這兩位司馬放在一個專節裏加以評述:“武帝時文人,賦莫若司馬相如,文莫若司馬遷。”可見“賦聖”和“辭宗”的地位,的確名副其實。

重讀司馬相如這些二千年前的文學狂想曲作品,想起了當年我曾經看過的法國影片《 大鼻子情聖 》,此片表現了一位法國語言大師用情書俘獲美人芳心的故事。當年我欣賞著那滔滔不絕不重樣、優美無比感染力無雙的文學語言時,還曾私忖,中國文字以儉為貴,何時也能夠表現出法蘭西語言的繁複之美呢。讀《 子虛賦 》《 上林賦 》時意識到,其實,中國語言文字表達的浪漫多姿狂想奔放一望無際,早在二千多年前的漢賦中就充分展示了。司馬相如的作品結構宏偉,富麗堂皇,繪聲繪色,窮盡極相,驚心動魄,熱烈莊嚴;而且極大程度地利用了漢字字形構造的特點,幾十個山字頭、魚字旁、草字頭等等地連用,在字形排列上給閱讀者以強烈視覺刺激。而今人塑造司馬相如人物形象,多從愛情、而非從文學家角度入手,其人的魅力不曾全部展示出來,漢賦的語言魅力也不曾得以充分呈現,那是另外一種敘述的需要。

在此我們也千萬別忘了,司馬相如並非皇帝養起來的專業作家,他其實是有個“國家幹部”名分的,因此後人對他的評價,除了西漢大辭賦家、中國文化史文學史上的偉大作家,還是西漢盛世漢武帝時期傑出的政治家。

司馬相如是蜀郡之人,字長卿,出生在今天四川南充市蓬安縣,以後主要在成都一帶活動。他小時候就是個好學生,文武雙修,父母給他取了個小名叫“犬子”,長大學成後因為仰慕春秋戰國時期的藺相如,自己改名為相如。傳統中國人對別人介紹自己兒子時常用“犬子”這個詞,那出處就是從這裏來的。

司馬相如家,起初也是有幾個錢的,因此花錢捐了個官,被授予郎官之職,為武騎常侍,侍衛孝景帝,但漢景帝不喜歡辭賦,而他又不喜歡舞刀弄槍,兩下裏不合拍。倒是那個梁孝王甚合其意,手下有一批文人比如齊郡人鄒陽、淮陰人枚乘、吳縣人莊忌先生等,也是他的同道中人,彼此一見如故。因此辭掉天子給的官職,跑到梁國旅居,在那兒寫了《 子虛賦 》。還沒來得及大展宏圖呢,梁孝王死了,相如隻好返回成都。官場失意,情場得意,相如被人請到臨邛縣,做客卓王孫家,才有了與卓文君的千古韻事。他那一曲《 鳳求凰 》,後人演繹成歌:“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一歌罷了,美人入懷,但並未釀成大禍。女兒私奔,卓王孫生氣,但也拗不過女兒,所以還是給了一筆豐厚的陪嫁,小夫妻倆回到成都,又成了有錢人家。

雙喜臨門,時來運轉,司馬相如碰上了一個文學知音漢武帝。有一天武帝讀《 子虛賦 》,感慨與作者生不同時,手下人告訴他那人且活著呢,武帝這才得此天才文學家,任命相如為郎官。武帝與相如還有一層特殊關係,相如替陳皇後給武帝代寫過情書。原來被漢武帝曾經“金屋藏嬌”的那個陳皇後,被冷落後,求了相如寫《 長門賦 》給天子,以喚起舊日恩情。這天字第一號代寫的大情書,還真管用了一段時間,司馬相如就這樣被塑造成了兩漢間天字第一號大情人。

其實,要論相如真正的政績,還是出使西南,交通少數民族,平定西南夷,使邊關擴大,邊境安生,這對國計民生都是有重要貢獻的。但也因此而得罪了小人,有人上書告相如出使時接受了別人的賄賂,因而司馬相如一度失掉官職。好在時間不長,漢武帝離不開相如,在家待了一年多,就又被召到朝廷當郎官。不過司馬相如似乎是看透了官場,他娶了個有錢的老婆,不需要為五鬥米折腰,再加上他患有糖尿病,又口吃。文人的品性本來就崇尚自由,凡此種種,都讓他盡可能地稱病在家,遠離官場。他死時武帝意識到此人的曆史地位,趕緊地招呼了人到他家去搬書,卻一卷也沒有,早就讓識貨的人拿走了。好在知音間還算惺惺相惜,司馬相如最後寫了一卷,是專門為武帝留著的有關封禪之書,算是對天子知遇之恩的報答。

茶人朋友們今天若有去蜀中遊曆的,想要走讀一番司馬相如的平生,有兩個地方可去:一為他的出生故裏蓬安縣境內,此地有十大故跡,曰相如故宅、相如坪、洗筆池、舞劍台、彈琴台、慕藺山、卓劍水、相如裏、文君裏、長卿祠;二為他的成都生活遺跡:一曰琴台故徑,相傳為司馬相如彈琴處,並在此處與卓文君相遇;二曰駟馬橋,史書記載說當年司馬相如過此橋,題筆狂言,不乘高車駟馬,不過汝下——不乘四匹高頭大馬拉的官車,哥們兒我就不再從此橋下過。

有沒有記錄他撰寫《 凡將篇 》的地方呢?曆史沒有對此做出演繹。關於司馬相如著書立說《 凡將篇 》論茶事的故事傳說,或許要待我輩來進一步探究了吧。

西蜀子雲《 方言 》茶

年輕時讀劉禹錫的《 陋室銘 》,一口氣就背下來了,其中有“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之句,知道諸葛廬是諸葛亮的茅廬,卻不知西蜀的子雲亭出處何在,查閱了一下,原來子雲是西漢末年大學者、辭賦家、語言學家揚雄( 前53-公元18 )的字。揚雄在文學史上以辭賦稱雄,但漢賦這種文體不像後來的唐詩宋詞,研究者不絕,效仿者不多,加之揚雄又不像司馬相如,有卓文君鳳求凰一類的風流故事演繹,所以揚雄其人,主要在文學與學術圈內享受其崇高地位。

後來讀《 茶經 》,見陸羽也屢次在其中提到揚雄。在《 六之飲 》中說:“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齊有晏嬰,漢有揚雄、司馬相如……”;在《 七之事 》中,將揚雄和司馬相如的次序倒了一下:“漢,仙人丹丘子,黃山君,司馬文園令相如,揚執戟雄。”這裏的“執戟”,意指揚雄曾經任過的宮廷官職。

那麼,這個揚執戟雄究竟和茶有什麼關係呢?陸羽在《 七之事 》中記載說:“《 方言 》:蜀西南人謂茶曰。”《 方言 》是揚雄編撰的一部辭書,它依照了經典《 爾雅 》的體例,彙集了古今各地的同義詞語,還分別注釋了它們的通用範圍。此書中記載下了茶的方言之聲,原來蜀西南人,是把茶叫做的。

不過關於這個“”字,也是有不同版本之說的。有一個版本,見於宋代的“百川學海本”中的《 茶經 》,引此文時為“蜀西南人謂茶曰葭”。而另一個版本是本文引用的,見於清代“四庫全書本”等版本的《 茶經 》。

揚雄,因為這一條記錄,在茶學史上,奠定了他重要的地位,也為茶自身奠定了重要的地位。

有意思的是陸羽在其自傳中提到的那個揚雄,陸羽在描述他的音容時,用了這樣的詞句:“……有仲宣、孟陽之貌陋,相如、子雲之口吃……”原來,揚雄和陸羽一樣,都是個結巴,口吃症患者。

茶聖的傳述,一下子拉近了我們對揚雄的心理距離,使我們產生了對這位記錄下茶事的西漢大學者生平的濃厚興趣。

揚雄本人就出生在西蜀,成都人氏,作為一個跨世紀的官場及學界人物,經漢成帝、漢哀帝、漢平帝及新朝王莽四帝,曆度兩朝,曆官四代,身世坎坷,令人唏噓。

“揚”這個姓,現在幾乎不曾聽說了,但究其源頭,據說還是很顯赫的,屬於周王室姬姓下麵的一支。在一連串的避難奔波之中,到了揚雄的五世祖揚季,家中有了起色,曾官至廬江郡太守。但好景不常,到漢武帝元鼎年間,揚氏一族又開始逃難了,這一逃就到了今天的四川郫縣。郫縣是四川省成都市下轄的一個縣,位於成都市西北近郊,那劉禹錫筆下的“西蜀子雲亭”,就在這裏。

流離失所的揚氏家族,重新跌入平民階層,到揚雄一代,家中已經隻有一個字形容:貧。揚雄曾經形容他早年的生活,說他就和乞討者為伍,窮困潦倒之極。當然他也得從事田園勞作,過的是耕讀生涯。從後世對他的評價來看,顯然他不屬於陶淵明類型的隱世者,更接近顏回式的儒家人物。他為人的特點,一是他的儒家人格,憂道不憂貧,屬於那種要出來為國家人民做點兒事情,也要在一個社會坐標中實現自我價值的儒者;第二個是他的學術人格,在服從於政治還是服從於學術之間,他顯然堅持於學術的立場。他自己對自己的評價就是:“為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無為,少嗜欲……”;“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在這些他對自己的評價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因為口吃而少言寡語、沉思型的、注重內在修養的大儒形象。

西漢時期的文人,已經是可以憑借一篇妙文轟動朝野了,揚雄也是因為他早年間的一係列優秀的賦文,包括《 縣邸銘 》《 王佴頌 》《 階闥銘 》《 成都城四隅銘 》《 綿竹頌 》等,驚動天子的。文獻記載,說他寫的賦文,被成帝身邊一個名叫楊莊的人看中了,拿來讀給成帝聽,成帝問:這賦文麵貌怎麼那麼像司馬相如的啊?那楊莊便說:哪裏啊,這可是我的邑人揚子雲所作的啊。成帝一聽,當今天下,還出了一個司馬相如第二啊,連忙就召入宮中,拜為黃門侍郎。那一年,揚雄都已經四十歲出頭了,算是大器晚成之輩吧。此後他在京師的三十年宦遊生涯,前期以文學生涯為主,那時的他著實地寫下了一係列經典文賦,包括《 甘泉賦 》《 河東賦 》《 長楊賦 》《 羽獵賦 》等賦文,真可謂聲震京華;時人說揚雄奉詔作《 甘泉賦 》,心力耗盡,夢中五內劇痛,醒來大病一年。楊雄的《 反離騷 》《 廣騷 》《 畔牢愁 》等一係列賦文,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與他的前輩和同鄉司馬相如可相提媲美,故世稱“揚馬”。

晚年的揚雄,對辭賦這一文學現象有了批判性的認識,在學術著作《 法言 》中自我反省說:“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俄而曰:壯夫不為也。或曰:賦可以諷乎?曰:諷乎!諷則已,不已,吾恐不免於勸也。”

在揚雄看來,賦的負能量作用,到底還是超過了正能量作用,所以他這個壯夫從此不為也。後期他潛心學術,陸羽記載的他的《 方言 》一書,正是寫在那個曆史階段。我們在此不對揚雄的這一觀點進行述評,我們隻能說,倘若沒有揚雄的這一文化轉型,他的晚年未必有《 方言 》這一著作的問世,因此也就未必留下那句“蜀西南人謂茶曰”的記載,當然,也就不可能有陸羽在《 茶經 》中的記錄了。

投身學術的揚雄,開始轉入天文曆法,運用渾天說原理入《 太玄 》。《 太玄 》書成,由於思維獨特,文字艱深,他的學術老朋友劉歆對他說:你這是何苦呢,專門養著的那些學者還搞不明白什麼是“易”,更別說“玄”了。我真是擔心你的著作後人拿去當醬缸蓋。揚雄以一篇《 解難 》之文回答:“大味必淡,大音必稀;大語叫叫,大道低回。是以聲之眇者不可同於眾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混於世俗之目,辭之行者不可齊於庸人之聽。”

揚雄是個學術上的孤膽勇士,在《 太玄 》中探討了宇宙萬物及天人關係之後,他又寫了《 法言 》一書,專門探討政治倫理等人生問題。這部書眾口交讚,聲譽極高。然而,就在一係列學術論著問世之際,揚雄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不幸,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痛失二子,而將兒子歸葬於蜀,又使他再一次陷入極貧。

盡管人生遭此災難,但他的學術生涯並未終止,《 方言 》一書正是誕生在此一曆史時期。《 方言 》全稱為《 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 》。這是一部記錄當時全國範圍內各地語言資料的工具書,其動機來源,原是因循周秦時期朝廷派遣使者到各地調查風俗語言掌故的傳統。揚雄到京師後,又堅持數十年親自訪求各地方言俗語,隨時加以整理。這樣持續不斷地做著筆記,增補訂改,將近三十年還沒有定稿。這種嚴肅的學術態度,當得起陸羽在《 茶經 》中所述的“精行儉德之人”。《 方言 》奠定了揚雄在中國語言學史上的崇高地位,而揚雄在《 方言 》中記載的有關茶事,與同時期的一些茶事記載相互論證,成為西漢時期茶在巴蜀的重要文獻史料之一。

回過頭來,看一看我們這位大學者的晚年是如何度過的吧。他的確生活在了一個不幸的末世。想遠離政治,偏又脫離不了。其晚年,他的老朋友劉歆之子劉棻觸犯了王莽被殺,結果把他也給株連上了。那次被殺的人達數百,六十七歲的揚雄當時正在天祿閣校書,抓捕者就氣勢洶洶地衝來了。揚雄在樓上一看如此行狀,還不如一死了之,當場就從天祿閣上投下,不承想又沒有當場摔死。好不容易逃脫囹圄,窮愁之極的揚雄,借酒消愁愁更愁,隻得靠教人古文字換酒。好在他那時收得了一個好學生,名叫侯芭,其人一直跟隨著他,公元18年,七十一歲的揚雄在淒涼中死去,這位關門弟子負土做墳,守喪三年。

身前寂寞的揚雄,最終得到後世之人的高度讚賞和紀念,今天的揚雄墓,位於成都市郫縣友愛鎮子雲村南一公裏處,又名子雲墳。而今天的子雲亭,幾經遷移,於1987年由綿陽市人民政府在鳳凰山上新建,子雲亭楹柱上有一副楹聯,恰好可以做了此文的結尾。

楹聯這樣寫道:

八百裏飛天大道,袖拂雲霞,高歌過劍門,翠廊連新市。看旗山雄,鼓嶺峻,寶塔秀,神龜靈,西蜀名亭,蓬蓽輝新,須知銘陋劉郎早向先生深致敬;

兩千年吐鳳奇才,胸羅宇宙,餘韻騰涪水,書台仰古風。想長卿賦,子安文,少陵詩,永叔史,中華賢哲,詞章卓古,尚有賞心介甫猶令後進倍傾城。

陸羽是怎樣找到顧渚的

公元733年,朝代為唐,年號為開元,幹支為癸酉,有一個棄兒降臨在盛唐的末期。再過二十三年,李氏王朝就將盛極而衰,開始走它的下坡路了,但它的統治者顯然沒有那種亂世將臨的思想準備——玄宗在梨園與美人之間敲著檀板,《 霓裳羽衣舞 》正在醞釀之中,而中國版圖上所有的文人都在苦吟高歌,出口成詩。那年,杜甫二十出頭,而李白則剛過三十,他們都在虔誠並近乎癡迷地渴望得到朝廷的承認——那是個幾乎沒有一個詩人不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時代,所以杜甫“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李白則“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有誰想到,那個剛剛出生的後來被人喚作陸羽的嬰兒有朝一日則會反其道而行之,徜徉湖光山色,事茶終其一生。

陸羽的後半生雖然與江南的顧渚茶山生死相依,但出生時,他卻被人遺棄在荊楚之地湖北天門的龍蓋寺湖畔。因此我們完全可以這樣定論:如果說他的歸宿是山的話,他的出世則在水。

他的出生涉及兩個版本的記載,而他的名字則與水有關。雖然《 新唐書·隱逸 》的“陸羽傳”中說他“不知所生”,身世神秘,但出生貧賤甚至赤貧,這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因為兩條記載都認定他是一個棄兒,不過年齡上相差了三歲而已。一條來自清道光年間的《 天門縣誌 》:“……或言有僧晨起,聞湖畔群雁喧集,以翼覆一嬰兒,收畜之。”另一條則在《 全唐文 》中,說:“始三歲,煢露,育乎大師積公之禪院。”

這兩條記載都提到了僧人,那便是陸羽的師父智積禪師。第一條說,智積清晨到他所在的天門龍蓋寺外的湖邊散步,聽到有雁叫之聲,循聲暗察,竟然有數隻大雁正用翅膀護圍著一個嬰兒,於是積公善心大發,把他抱回寺中收養。另一條說是陸羽長到三歲了,瘦得皮包骨頭,孤苦伶仃地被人扔在龍蓋寺外,智積見了不忍心,就把這孩子撿回來了。

後來的《 新唐書·陸羽傳 》沒有采用後麵那個三歲才被扔掉的記錄,這是可以理解的。兩個版本,兩個指向:嬰兒被大雁保護,怎麼想怎麼都是一種神秘的美。那是人與天發生的關係,人被自然界保護,本身就象征著某種神喻,某種靈瑞,某種不同凡響的開端:也許他是神的後代?也許他是老天降下來為人間問茶的?也許鴻雁是專門指派來送這個嬰兒的?……總之一團模模糊糊的光芒,怎麼想象推理都很浪漫。而三歲被收養,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老花樣了。沒有了關於鴻雁的想象,卻很可以推斷出,陸羽的父母可能是一對逃荒要飯的叫花子,或者已經餓死了,或者臨餓死之前把孩子送到寺院門口。總之,不過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一種現實詮釋而已。

還是陸羽自己的傳記中說得好:“陸子,名羽,字鴻漸,不知何許人。”這個“不知何許人”,真是道盡人間辛酸,卻又不亢不卑,盡顯茶人尊嚴。實際上,他已經暗示了那種一生下來就有數隻大雁護著他的神話傳說的不可信,但又無法找到其生身父母家族的真實來龍去脈。對所有人世間的人不言而喻的事情,對他,則成了渺不可及之事。罷了,不知何許人,五個字,便俱往矣。

棄兒無名,積公要給他取個名字。取來《 易經 》為其占卦,卜得了一個“蹇”卦,又變為“漸”卦。卦辭這樣說:“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這裏的“鴻”,就是大雁的意思;而“漸”,則是慢慢的意思。《 周易·漸卦 》《 正義 》釋雲:“凡物有變移,徐而不速,謂之漸。”而這裏的“陸”,就是水流滲而出的陸地。整句話的意思是說:鴻雁徐徐地降落在臨水的岸畔旁,它那美麗的羽毛顯示了它高貴的氣質。瞧,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卦,一個多麼美好的形象。這個卦裏能用的字都被用來作為這個孩子的名字了。孩子在岸邊發現,就姓了“陸”;他要成為一個儀態萬方之人,所以名為“羽”;大雁緩緩飛來,“鴻漸”也不能放棄,就拿來做了“字”。

在這個姓名的表麵看不出這個孩子與茶和江南的關係,但我們也可以說這裏是有一種暗喻的——顧渚山,正是一座被水流滲出的陸地上的丘陵山岡。

關於陸羽和湖州的關係,呈現在名字中的,還有一段演義。對這位古代茶聖懷有特殊感情的中國茶人們,因為同情陸羽的一生未婚,常常喜歡把唐代女道士湖州人李冶( 又名李季蘭 )和陸羽聯係在一起。主要根據就是李冶在湖州生病時陸羽去看過她,她感極而賦詩一首。又因為陸羽還有兩個重要的名字,名為疾,字為季疵。有人說,他被名為疾,是因為他從小多病,而被稱為季疵,則和李冶有關。因為陸羽幼時曾由智積禪師委托棄官卜居竟陵的李冶父母撫養,陸羽和李冶兩人“同窗讀書,青梅竹馬”。陸羽在李家住了三年,因為李冶字季蘭,所以陸羽也被李家許字為季疵了。因此他們兩人又是兄妹,又是青梅竹馬,長大以後有一段情緣,那是再順理成章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