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侍從下手太重,又或許是池中春水太涼,少年的皮膚泛著淡淡的粉色,眼眶和嘴唇卻紅得驚人,配上眉間一點朱砂,愈發顯得唇紅齒白,我見猶憐。
這可真是清新脫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呐……
慕安這樣想著,也毫不掩飾嚴重的欣賞與讚歎。少年略猩紅的眼中卻是一片冷傲,毫不退怯地迎上了她的視線。
如此對視良久。
慕安眼中讚歎不減,少年卻生了頹意。
最後終於妥協一般,少年主動開口問慕安:“你叫什麼名字?”
慕安脫口而出:“我沒有名字。”
冷不防對上少年淡漠的視線,她怔了怔,又補充道:“我忘了。這穀裏隻有兩個人,所以司空玉叫我也從來不需要名字;至於那些仆人,他們……叫我姑娘。”
就是這一句姑娘,明明白白道出了她既是主人也是客人的身份。
隻是自司空玉死後,偌大一個爻辭穀裏也就再也找不出除她之外的第二個活人。便是平時照顧她飲食起居、陪她說話解悶的那些個仆人,其實也不過是司空玉生前以精巧機關術製作的傀儡罷了。
加上司空玉臨終前下達的命令,她也便就此成了整個爻辭穀實質上的主人。
這些傀儡就和沒有了無雙公子的夙玉閣一樣,看似鮮活,卻無靈魂。
慕安沒有和木頭人交流的欲望。因此在司空玉逝世後,足足十餘年裏,慕安雖身體尚無大恙,卻愈發沉默寡言,時常情不自禁走到折雪園去,卻不知來做些什麼、又該想些什麼,於是隻好獨自一人坐在那棵渡年樹下發呆,眼中彌漫的盡是院中經年不息的大雪。
後來她突然想通了,畢竟自己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總不能這麼一直蹉跎在夙玉閣或爻辭穀裏。
一旦想通了,玩心也跟著起了。她對司空玉生前癡迷的那些醫書沒興趣,便想著出穀看看,興許十年未見,外麵的世界已經有趣到改朝換代了呢?
改朝換代自然沒那麼容易,外麵尚且是太平盛世,行走往來間倒也還算方便。
少年又問她:“你覺得,你有過親人嗎?”
慕安側著頭想了一會兒,沉吟道:“我想是有過的。”
“為什麼?”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相依為命之後,就難再漠視。”慕安偏過頭去看他,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天真而狡黠,“否則,我大概也不會那麼容易對你心軟。”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那我以後,就叫你阿玘了。”
“嗯?”慕安抬了眼梢,心念微轉即明白過來,“你叫容成玘?”
“容成玘,已經死了。”
隨處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目光很平靜,內心也很平靜,平靜得讓慕安有些心慌。
“我叫阿玘,那……你呢?”
“我嚒……”少年輕輕勾了嘴角,一雙鳳眸微微彎起來。
他笑了。
慕安心中略微觸動。
她原以為,小小年紀遭此巨變,少年如今即便還活著,也定是心如死灰了,卻不想他竟還會有笑容。
少年看著慕安,眼神和笑容一般,不帶任何情緒,卻是真心想笑了,除了好看,就隻剩下純粹。
慕安竟看得有些恍惚。
“容成玘已經死了……從今天起,我叫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