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叔一直渴望跟鄰居、親戚或同類的人建立一份真正的情感,他希望那份情感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地長久地持續下去,但是這個世界冷漠而冰涼,它摸起來沒有絲毫的溫熱,他一輩子就如落花流水,什麼都把握不了,連在看守所、戒毒所同過生死、共過患難的劉誌文,也貪得無厭,隻會打他的錢主意,死了,還想把他拉下地獄。
最終,他決定去找紙和筆,這是一個需要勇氣的決定,他對這個世界討厭極了,但要命的是他活在這裏,他的任何一個行為都可能讓世界定性出一個跟他的願望不一樣的結局。雖然蓋棺定論的權利不在自己的手裏,但要留下自己的想法。
今天正是誌佬的葬禮,葬禮之後……
紙筆很快找到了,鄭航為了讓他提供情況,留了紙筆在他家裏。
寶叔很高興也很意外,他竟然寫得很順利。雖然隻有半張紙,幾句話,他寫了兩遍又謄抄一遍,然後讀了十幾次,基本滿意。
這個東西生效,可能需要律師或者公證員公證,但他不想履行這樣的程序。對了,想起鄭航請來的那個律師,他就煩躁,內心有一股自然的抗拒和厭惡。沒有接觸,沒有交談,可寶叔就是不喜歡,甚至恐懼……
這時,他想起鄰居。隻要是有行為能力,與他沒有經濟糾葛的成年人,應該都可以見證。打開門,不僅天已大亮,太陽升得很高,天氣已經悶熱,外麵湧動著汙濁的空氣、嘈雜的聲音,讓他很不適應。
寶叔決定就找本樓的鄰居。敲了一家的門,沒人,再敲一家,還是沒人。他堅持不懈地敲,敲了十幾家門之後,寶叔找到了兩個人。一個是作家,天天蹲在家裏寫作,可沒聽說出什麼書,沒什麼名氣。他曾將自己的經曆跟作家說過,希望作家寫出來,告誡世人,可作家不感興趣,說沒有賣點,對讀者沒吸引力。
另一個年輕時也吸過毒,後因搶劫入獄,在監獄裏關了一二十年,戒了毒,學了一門修理技藝,出獄後開了一個修理小攤,積了點小錢,現在眼睛不行,手腳不靈,停了攤。聽說信了佛,在家專心修行。
作家聽了他的請求,無聲地同意了。修行者打開門,一看是他,當頭一句便是:“TMD,你煩不煩啊——”
“對不起,別生氣,我就是想請你作個見證。”寶叔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
“見證?”修行者皺著眉頭,拿過寶叔的紙條,僵住了。
“這……你這?你看,我們這麼多人這麼窮困……”
寶叔抬起頭,充滿戒備地看著他說:“這沒什麼,我的心願而已。”
“心願?這麼奇怪的心願?你還有沒有良心,有沒有道德心?這不是錢的問題,這麼多年你真是白活了,關監獄關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