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忙跟著三叔走下樓去。
樓下大廳裏,站著幾個嚇壞了的年輕人,一個頭發半白了的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蘇援正抱著他放聲大哭,口中還連聲叫著“爸爸”。看來這個昏迷過去的人就是二叔了。
三叔跑過去,一手握著二叔的手腕,一手去翻二叔的眼皮。
二叔的頭發理得很短,臉膛寬寬的,雖然處在昏迷之中,他的嘴角也是向下彎著的,像是時刻都在和別人生氣,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嘴角能夠彎得那麼狠。二叔的臉都有點青了,其實就算不青,他長的樣子也很嚇人,屬於讓人望而生畏的那一種麵相。
我也走過去,卻不知道該幹什麼,有個很識眼色的姑娘走到我身邊,扶著站立不穩、不時搖晃的我。
我也懵了,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聽任蘇援撕心裂肺地呼喊。
三叔一手掐著二叔的人中,一手在二叔的衣服裏掏出一樣東西,大概是速效救心丸之類的,倒出幾粒塞到二叔口中,然後回頭看了看,大概是在找著什麼人。可是現在除了蘇援,那幾個在排行裏的兄弟姐妹一個都不在。
三叔叫了一聲:“你們都愣著幹什麼,就讓他在地上這麼躺著嗎——還不來過來幫幫忙!”那幾個年輕人這才如夢初醒,大家一起動手,七手八腳地把二叔抬到大廳裏的沙發上。
“三叔,爸爸會不會有什麼事啊?”蘇援眼淚汪汪地看著二叔說。
“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他這次發作得很厲害!你去拿點麻散子來!”
“怎麼,爸爸也得用麻散子嗎?”
“不用怎麼行?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心髒怕也是超負荷了。”
“可是,我不知道麻散子在哪裏放著呀!”
三叔拍了拍腦門,說道:“我都急糊塗了,麻散子在我的保險櫃裏!”他說著拿出一串鑰匙,遞給蘇援,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話,大概是保險櫃密碼,蘇援聽完,默念了一下,就急忙跑上樓去了。
麻散子還要放在保險櫃裏!看來三叔這個人實在是細心謹慎。
蘇援把麻散子拿來了,卻是兩個瓶子,三叔接過去,衝那些年輕人說道:“你們都出去一下。沒事的就回家吧!”
三叔把那些年輕人趕出去,就坐在另一個沙發上。隻見他拿過兩個水杯,倒了半杯水,勻在兩個杯子裏,又掏出一張紙片來撕成兩半,再把兩個小瓶子打開,倒了些藥麵分別在上麵。那藥麵是一種是褐色的,另一種卻是白色的,一倒出來,屋裏頓時就彌散著一股清香。三叔用指甲挑了少許藥麵在兩個水杯裏,餘下的倒回小瓷瓶中,然後又從上衣裏麵的口袋裏套出一個瓷瓶,分別在兩個水杯裏倒了一滴,立即合上那個小瓶,裝進懷裏。剛才的那股清香立即被一襲苦澀的味道給衝散了。三叔把兩杯藥水晃勻了,這才把他們混合在一起。
我和蘇援扶著高大的二叔,三叔捏開二叔的嘴,把那看上去像咖啡一樣的藥水灌了進去,然後他一手把著二叔的脈,一手翻看二叔的眼皮。
過了好一會,三叔才放下二叔的手,說道:“總算是控製住了!”說完長長地出了口氣,我看到,三叔已經是一頭大汗
蘇援拿出手帕來,給三叔揩汗,三叔指著那兩小瓶說:“還放回原處去,鎖好櫃子!”
蘇援拿起那兩個小瓶,正要上樓去,三叔想起了青紅,又問蘇援道:“你給他爸爸打電話了嗎?”我想他指的是許以純。
“爸爸忽然病發,我還沒來得及打——我這就去打!我知道他們躲在哪,您放心吧!”蘇援說著,就向樓上跑去。
看到蘇援上了樓,三叔這才鬆了口氣,對我說道:“四味合一,這才是真正的麻散子!”
“可您不是隻加了三味藥嗎?”
“嗬嗬,你看到的是三味,還有一味藥,你看到了卻不知道是藥!”
“難道——是那片紙?”
“怪不得蘇援他爸爸那麼看重你,非要把你弄來。年輕人確實是腦筋夠用!那些人把我的藥偷去,也沒弄成,唉,看了幾年,都沒看出來其實是四味藥,也不知道心都放在什麼地方上去了……”
正說到這,蘇援已經下來了。經曆了這一上午的折騰,蘇援的臉已經有些發紅,脖子上的青筋也微微鼓了出來,本來都梳在腦後的頭發也有些亂了,有幾綹就散在耳邊,隨著她大踏步的走動,在她身後冉冉飛揚著,顯得英氣逼人。
“我去找青紅了!”她把鑰匙交還給三叔,一邊對三叔說道,一邊擼著袖子向門外走去,我依稀看見她的白皙的胳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像是個大大的手鏈,卻又不知道是不是。
“二子,你先等一下——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已經知道了!”
“你……”三叔站起來,想追問蘇援些什麼,可是蘇援已經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二叔已經慢慢緩過來,我聽得見他漸漸均勻的呼吸,似乎還在微微地打著鼾。三叔憂戚地看著門外,眼眶濕潤著,看他的樣子,像是隨時都可能掉下眼淚來。
曾經熙熙攘攘的大廳裏,就剩下我們老弱病殘的三個人,淹沒在焦慮和一種莫名的感傷中。
我很想抽煙——一到煩悶的時候,我就想抽煙。可我知道現在決不是抽煙的時候,就強忍著。想到三叔對他的麻散子的發明很得意,我就打破沉默道:
“三叔,您不是說那個麻散子的苦味,是可以不加的嗎?”
“以前是可以不加的,但是成藥慢,而且後來——”他說了這半句話,又忍住了,想來他要說的是件不愉快的事情,他非常不想提,卻又總是繞不過去,耿耿於懷,“所以,我就把這藥分開了,還加了苦味。這樣就必須三味藥同時用,才能發揮藥效,不過倒比以前兩味時起效快了,一舉兩得,也算是個意外的收獲。”
“合成一劑不行嗎?”
“這個麻散子裏,有不少的藥是藥性相克相生的,合成一劑的話,就成了一團泥巴,也是沒有藥效的。必須現用現配,藥性才會出來,而且必須在三兩分鍾裏服用下去,才不會出現藥性相克的情況。”
這真是奇人才有的奇藥!
說完了麻散子,我們又都沒話了,就那麼幹坐著。我看著在沉睡中依然露出憤怒表情的二叔,忽然想起了那兩個偷情的小鬼說的二叔的那個試驗,就問道:“三叔,二叔的那個機器真的能夠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情?”
“是啊!是能看到一點。”三叔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大概對我在這種時候的好奇有點不耐煩。
“那我們能不能把機器啟動,看看青紅到底是怎麼被那個許以純弄走的?或許,還能聽到他說要帶到哪兒去了呢!”
“哎呀!”三叔一拍茶幾,恍然大悟道,“是啊,我都氣糊塗了,怎麼能把這個事情給忘了?我們是得看看小四兒是怎麼被那個混蛋帶走的!不過那個機器是不可能發出人說話的聲音的。”
“那也沒關係,我們看看當時的情形,說不定會有些幫助呢——那個機器不就是地下室裏嗎?”
“是啊!哦,鑰匙應該在老二身上。”三叔說著,開始在他哥哥身上找起來,而且很快就掏出一串鑰匙來。
“這真是太好了!”
“可是……”三叔忽然猶豫起來,手裏拿著那串鑰匙,又慢慢坐回沙發上。
“怎麼了,三叔?”
“可是……我不會開他的機器呀!”
“難道二叔的機器沒有什麼操作流程什麼的嗎?”
“機器原理、操作流程什麼的倒是都有,可那機器是電腦控製的——電腦設的有密碼……”
我明白了,密碼——當然隻有沉睡著的二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