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日,或者愚人節(2 / 3)

“對了,老五叫什麼名字?還有老七。”

“五弟叫恩則,老七叫趙飛!”

“你喜歡他們嗎?”這是沒話找話,就想把話轉到我的路上去。

她又俯下身子,咬著我的耳朵說:“我喜歡……”不過她後麵說的是什麼我都沒聽見,也根本就法聽她說什麼。因為她的幾絲頭發鑽到我耳朵裏,隨著她的說話不停微顫,搞得我身子直發麻,像是被理發的電推子震著一般。她說完了那些實在是讓我聽不清的話,站直了身子,低著頭,咬著下嘴唇,雙手絞在一起,眼睛看著一邊,偷偷地笑。我一下明白了:她是喜歡老五恩則了,要不就是那個老三恩奎。

“我忽然有個想法,你想不想聽聽?”

“你說吧,我聽著呢!”

“這是咱們倆的小秘密、悄悄話!別那麼大聲,好嗎?”

“好!”她的聲音立即很誇張地壓低了,看那樣子,似乎我身後就有人。

“你知不知道你二姐有個炸彈?”

“什麼……炸彈……她怎麼會……”她臉上的笑一下全沒了,幾乎是驚叫起來。

“別那麼緊張!”我急忙說道:“是炸彈,定時炸彈。我沒騙你,那個炸彈是我在醫院發現的,那時已經剩下不到半小時……”

“啊!?”她又叫起來,像是聽老爺爺講故事的小孩聽到了危險處。

“你怎麼又叫了?”

“我不叫了!”她捂著嘴,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炸彈引信已經被我拆掉,沒法計時了,也就不會爆炸了--不然我早就掛掉了。”

“哦!嚇死我了!”她拍著胸脯說。她的臉紅撲撲的,在脖頸邊跳舞的那幾綹頭發就跑到嘴邊了。她也不去拂弄一下,害得我替她著急。

“你要我做什麼呢?”

“你去找老五,就說是我說的,要他聽你安排,你們去找找那個炸彈,看看可能在什麼地方。”

“要我偷給你嗎?”

“我可不要那東西,也不敢讓你們去偷--你找到了,千萬別動它!告訴我在哪,帶我過去就行了!”我想了一下,覺得蘇援要把那種東西藏起來,那該不是一般的地方,就問:“你知道你二姐有什麼秘密的藏東西的地方嗎?”

“這個我可不知道,她的東西我一向都不敢亂動的,她住二樓,從來都不帶我進她屋裏去。”

從不讓人進的屋子?該不會就藏在那裏麵吧?

不會的,那一定放著什麼好東西吧,或者就是她私人空間,所以不讓人進,炸彈那麼危險的東西,不該在那裏。

“還有什麼地方?”

“還有嘛,沒什麼地方了--除非是地下室。可爸爸從來都不讓我們到那裏去的!爸爸連二姐都不讓進地下室。”

“那裏有什麼東西嗎?”

“那裏麵是實驗室!”

“都有什麼實驗設備啊?”

“這個可不知道,爸爸從來都不讓我們進去。以前也隻有刑伯伯、羅伯伯可以進去,爸爸和羅伯伯吵架了後,現在連羅伯伯也不許進去了。”

“羅伯伯是不是總喜歡戴著個眼鏡、很神秘的、每次見麵都像換了工作的一個人?”

青紅露出驚喜的神色說:“哎呀!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我會猜的!”

“真的嗎?你快和爸爸一樣了!”

“你爸爸什麼都知道嗎?”

“當然了,你的生日還是他告訴姐姐的呢!姐姐求了他好幾次他才去查到的。”

“他怎麼查的?”

“他到地下室,也不知怎麼的,就查到了。--哎呀,我不該跟你說姐姐的事,姐姐又該罵我了!”她又捂住了嘴,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卻明明是在笑。

去趟地下室就能查出我的生日?不是開玩笑的吧?那裏麵到底有什麼?

地下室?我心裏老大一個問號,這個地下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你就去地下室附近看看,也許在那能發現什麼東西。記住,要是真發現不認識的東西了,黑黑的,有個小液晶屏幕,像個電子時鍾,有這麼大……”我比畫著說,“你們千萬別動那東西。--你和老五偷偷地過去,不要讓別人瞧見了!”

“我知道了!”

接到了這麼個神秘的任務,小姑娘緊張得渾身直發抖,她低著頭,像是暗下了幾次決心,這才抬起頭,還緊抿著嘴把頭點點,這才從我身邊走開。

“站住!”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來。

糟糕,是蘇援!

她聽見什麼了嗎?

“你們倆嘀嘀咕咕的幹什麼呢?你這鬼鬼祟祟的又去幹什麼?”

我轉過輪椅,看到蘇援已經攔住青紅,麵無表情地盯著她。青紅已經是呆了。

“我讓她去給我……”

“閉嘴!你嘴裏沒一句實話!我要信你一句話那就算是傻到家了!青紅,快說……”

“我真的讓她去給我找……”我急急的想攔住蘇援。

“我叫你閉嘴!我問她呢!快說!”

“我……”青紅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我腿疼,讓她去給我拿藥的。這都中午了,我該吃藥了!”

“是這樣嗎?”

青紅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是啊,我是給他拿藥去。”

“去拿的什麼藥?”

“拿的是……”

“你別說話!”

“拿的是……”

正在這當兒,老五端著個小盤子過來了。

“田哥,我把水弄好了,還有你的藥!”

這真叫禍不單行!

“你們演的好戲啊!我看你們怎麼收場!青紅,他是不是叫你拿晚上的藥,或者明天的藥啊?你倒是去拿藥啊!”

“我叫你弄杯水,你就弄了這麼半天,害我疼這麼久,止疼藥拿來了嗎?”我說著,衝青紅擠了一下眼。

“哎呀,沒有,你沒說要那種藥啊!你光說弄水來,我就等水涼了,端過來了。”

“青紅,他到底要什麼藥?”

“是……是止疼藥啊!”

蘇援忽然明白她問的那句等於白問,可我已經把她繞過去了,她氣咻咻地衝她妹妹喝道:“演的好雙簧啊!那就快去拿吧!--但願你知道家裏的什麼勞什子止疼藥在哪!”說完,看到青紅一路小跑走掉了,她又走到我身邊,盯著我說道:“我警告你,少打我妹妹的主意!否則,我要你後悔一輩子!”

“這是在你的地盤上,我會打她什麼主意?我敢麼!”我幹笑著說,“哎呀!你也真是的,你少打我的主意我就燒高香了!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敢打誰的主意啊,你說呢?”

“哼!你知道就好!老五,給我看好他!”說完要走,卻又轉過來,指著我對老五說:“把他推到屋裏去,別讓他在外麵打鬼主意!他這人,鬼得很!一不留神就會上他的當!”

老五端著盤子站在我身邊,像是高級飯店裏的一個侍應生,看看我,看看他二姐,又看看青紅,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蘇援又走過來說:“算了,你把藥拿進去,我來推他!”

“哦!好!”老五端著盤子進去了。蘇援開始推著我向屋裏走去,一邊還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我知道你想跑,但是我告訴你,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來!你跑不出我的手心!”

“說得這麼嚇人,一點都不像是給我過生日的人說的!”我笑道,“你還說過要幫助我完成我的工作--就這麼幫我的嗎?”

“我開始是那麼想的,但是現在我發現你這個人太狡猾了,而且你是在幹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一定要製止你!”

“你不會軟禁我一輩子吧?這不合法!”

“我高興,我就軟禁你一輩子,關得你‘不知有漢、無論魏晉’,誰都不會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沒人會阻攔我,因為你是個危險分子,你幹的事情更不合法!”

“這是以暴易暴!”

“我不和你扯那麼多,你就乖乖地給我呆在那,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我都氣暈了,心說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哪?不行,我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我看過一本書,裏麵有這麼一句話,我特別喜歡,一直想對一個人說,你想聽嗎?”我扭過頭對她說。

“什麼書啊?告訴你,別和我耍滑頭啊!”

“唉,你怎麼這麼不相信人呢,你費了那麼大勁把我從醫院裏掏出來,就為了把我再關起來?”

“哼哼,你說吧,反正我不會相信你!”

“算了,不說了!”

“要你說了,你又拽起來了,我跟你說,我最煩你這樣人了,猶猶豫豫、婆婆媽媽的,哪像個大老爺兒們!”

“你又不信,我說了還不是白說!”

“行了行了行了!我信你一次,不過隻給你十秒鍾,十秒之後就不信你了!快點,十、九、……”

“我愛你,為了你的幸福,我、我--三、二、一。對不起,你給我的時間不夠了!”

“什麼?”她一下喊起來,幸好我們還是在門外,沒人聽見她的驚叫。我猜也許還沒人見過她的這個樣子:她的臉漲得通紅,大概有生以來第一次失去了那任何情況下都成竹在胸、盛氣淩人、遊刃有餘的傲慢氣勢,她開始變得手足無措、語無倫次起來。

“你……你說的……我……”她喃喃道,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看西洋景般瞅了她好半天,她才算現了原形,奇怪地問我:“你怎麼不說完?你在哪看的那本書?那書叫什麼名字?”臉還是紅紅的。

“沒時間了呀!你說過隻信我十秒的,我就隻說十秒了!再說底下就是謊話了。”

“你--你什麼人哪?有你這麼計較人的嗎,我說十秒就十秒了?我又沒掐著秒表,那還不是由著你說。”

“哎呀,你看你這態度……你你你!”我裝著難為起來,“你這麼個態度讓我怎麼說嘛!”

她把輪椅又轉過來,推遠了,然後轉到我身前,蹲下來看著我說:“好了,我相信你!我願意聽你說完,你想說多久就說多久,這總行了吧!”

我得承認,她蹲下的那姿勢都比大衛雕像美。唉,女人心,海底針,這話一點不假,我心說,至於這美人心,那就是海底針的針孔,不脫去一萬層皮,那休想穿越它!

“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你要答應我,我就說!”

“你說吧!”

“咱別來那個高潮,行不?”

我的話有點歧義,她一時沒聽明白,又羞又怒地說道:“你說什麼!?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滿口……”她忽然想起自己說的話來:“哦,你是說那個事情啊,我早忘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現在可是說忘了,到時說又想起來了,那時我又拉不長你拽不扁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我也不要你怎麼樣,我隻問你一句話,王大海來了,你怎麼辦?”

“他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叫他沒一根骨頭是全和的!”

“那好吧,不過我現在不想說那句話了,你弄得我沒心情了!”

“你什麼時候想說,我就什麼時候聽你說!”

這倒不錯,我想,隻要你想聽,我一定會說,我會讓你聽得驚叫連連的。

比如,你剛才要是逼我說那句話,那屋裏的人就等著受驚吧,因為我想說的那句話是:我愛你!為了你的幸福,我願意放棄一切--包括你!

你要問我這是在哪本書上看的,那我告訴你,是我在北京路公共廁所的牆上看到的。

我一直認為,如果在主流文學之外,再設個下流文學獎,那麼,北京路公共廁所的牆就是獲獎作品陳列薄。

牆上的其他話還有,比如“活著好累啊,連吃X(此處省略一個字,那種地方會有什麼字,大家想吧)的勁都用光了”,再比如--算了,想來你也知道在那地方誕生出來的文學因子有什麼味道和特色,那些你不會想聽的,光我剛才那一句就夠你受用好一陣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