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恨點頭,讚同道:“的確沒有這種道理,藥君在不知我和婧雲身份的情況下,仍會出手相助,這等善心,不該有這樣的業果。”
他尚是頭一回奉承於人,但也不違本心,說的乃是實話。
陳昭雲續道:“我夫人指天長問後,便用奇法封了我兒屍身,轉身便走,一去便是三月,待得歸來時,便是帶著一株兩生蘭花,我兒屍身未腐,夫人便用古醫奇法,曆二十三天,終令我兒起死回生。”
罹恨亦是聽得嘖嘖稱奇,不料陳憐生一條性命,竟這般曲折,念及宵雲傷勢,放下了心,道:“藥君便是想用那兩生蘭花,請陳夫人救我朋友性命麼?”
陳昭雲兀自嗬嗬低笑了許久,神色複雜道:“你說的倒也沒錯,你朋友雖未斷氣,可已然殘軀燈枯,沒有活路,想要救她性命,和我兒當初也沒什麼差別。”
罹恨不解道:“既然如此,藥君怎仍愁眉不展,莫不是有何難處?”
陳昭雲道:“我說過,你朋友能否活命,全看她的造化,而我這莊園中,已無夫人二十四年!”
罹恨登時臉白如紙,咬牙道:“陳夫人...怎麼了?”
陳昭雲歎道:“逆天而行,哪有善終,改命之舉,怎是善舉?我夫人為救小兒,需二十三天光陰,便是這二十三天裏,我夫婦二人,從濟世救人的聖人,成了為禍世間的妖魔。”
他眼中晶瑩,傷感已極,“我夫人不知從何處尋來了那半株兩生蘭花,尋到時已枯了不知多少年,哪還有多少奇異效力?夫人為救小兒,逆天而行都不怕,哪還顧得上什麼道德良心?竟用七十二位活人骨血種花,生生令枯葉回春,這才令我兒起死回生。”
罹恨訝然無語,內心翻騰。
難怪一夜之間,世人對醫君藥君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認知,陳夫人為救愛子,不惜成為殺人妖魔,用七十二條人命,來換愛子一條性命?
罹恨心道:“值麼?在陳夫人眼中,這定是值得,可在世人眼中呢?這和妖魔又有何異?可有些帳是沒辦法明明白白的去算,便是此時讓我殺七十二人去換傻丫頭的命,我定也會去殺,或許當年陳夫人便是和我一樣的心境。”
無論心中多麼驚訝,最終都化作擔憂,問道:“那陳夫人現在呢?是否......”
陳昭雲知他在憂慮什麼,擺手道:“當年各派皆向我討人,要我夫人償命,我自是理解夫人心情,可這又有何用?我的兒子是命,別人便不是性命?且不說救我兒的方法詭異,實不能為外人道!便是在那樣的境況下,我下了決心,在第二十四日,親自帶我夫人上了天地府衙,求冰火判官將她關押在了鐵律塔中,永生不得放!那以後,我便帶著兒子在此處蓋樓植藥,再不問江湖。”
罹恨一顆心起起落落不知幾番,終是鬆了一口氣,道:“藥君此舉沒錯,唯有如此方能保陳夫人性命,也令世人罷休。”
陳昭雲苦笑道:“我夫人定恨我極了,這二十四年來,她不肯見我一麵,每月我兒探望,她也從不許孩兒提起我,所以我說你朋友的能否活命,全看她的造化。”
罹恨心中亦是苦笑連連,暗道:“這倒當真得看傻丫頭的造化啦,且不說陳夫人願不願出手相救,便是冰火判官二人這一關,也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們又怎會為我們打開鐵律塔,讓陳夫人去救自己殺掉的人?”
陳昭雲起身,走到書案之旁道:“人道是善惡終有報,孩子,你心性簡單純良,實非惡人,既來我藥君樓,該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老天爺既遣你來我莊園,該是讓我助你,即是如此,我便送你半株兩生蘭花,寫一封書信,但願冰火判官念我半分薄麵,為你二人打開鐵律塔門,也算為我夫人償了分毫往日血債,為我兒憐生積半分福報。”
罹恨心頭一暖,暗道:“藥君待我已誠,竭力相助,若傻丫頭得救,我定要想方設法還他恩情。”
說到善惡報應,陳昭雲心中定是極介懷夫人用七十二條人命去換陳憐生的性命,或許正是為此,陳昭雲將兒子育得如菩薩般心腸,願他濟世救人,報答自己身上的七十二條人命。
罹恨道:“藥君大恩,小子日後定赴湯蹈火相報,因果天定,藥君與陳公子一生濟世,慈悲功德無量,往日血債縱比海深,也該還夠了,陳公子必有福報。”
陳昭雲一生所念所疼,皆是這段血債,苦笑疾筆,心歎但願如此。
待他寫完,吹幹墨跡,遞給罹恨道:“冰火判官深明大義,定不會與你兩個孩子為難,縱有訓誡,為你朋友性命,也該欣然受了,莫要仗著絕世武功,再起紛爭。”
罹恨點頭接過,感激道:“小子謹記。”
陳昭雲書法大成,一筆一劃氣勢天成,筆畫卻不張揚,剛毅筆鋒中透著幾分圓潤,字也如人,嫉惡如仇,又憐生憂民。
信書道:“烈兄夫婦親啟,小弟昭雲敬上!一別數載,雖僅隔一山一城樓,小弟終是無顏相見,今日提筆,實為厚顏討一分情。機緣巧合,結實一位小友,武功驚世,為人磊落,乃可畏後生,其友因先輩之故,與二位結下難解仇恨,被二位所傷,性命垂危,天可憐見,不願其因莫須有之恨殞命,引入吾處,求吾醫治,吾念其二人年幼,起同情之心,欲行濟世之舉,化解這段是非因果,還望二位念其年少,已俠義之道為徑,引其向善,正其本心,教其為人,此舉若成,實乃無量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