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田七一樣,老班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我救過他,他便會毫無保留地報恩。二十一世紀的江湖,像他們兩個這種人已經稀少如史前動物了。
我跳下床,大步走入客廳,向頭頂的吊燈望去。果不其然,那裏的房頂上也有水銀珠滲出來。可以想像,此刻月光大酒店的很多房間裏都有這種現象,水銀珠會藉著建築物的縫隙悄然滲透下來,由頂到底,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空間。
老班告訴過我這種秘技的粗略模式,但具體到如何操作便絕口不談了。這是班門的家族秘密,事關幾百年的班姓榮耀,他連蓮花小娘子都不會告訴。
“好了,有老班出馬,終於能夠解開一個疑團--”我走到西牆邊,在牆麵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蓮花小娘子年輕時豔絕一時,曾被江湖通道稱為“美貌、暗器雙絕”,想必他們的孩子一定會長得會很可愛。我已經簽了那張支票作見麵禮,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時,一定會去看看他們的小孩子。
龍象女始終沒再出現,我很謹慎地再次檢查了洗手間、衣櫥、陽台的各個角落,到處幹幹淨淨的,保持著服務生清掃過後的原狀。
最後,我停在冰箱前, 想要拿一瓶飲料解渴,但剛剛拉開櫃門,立即聽到小型氣球的爆炸聲。半開的冰箱裏隨即噴出一道濃重的白霧。我急速後退,鼻子裏已然吸進了少許,一陣天旋地轉傳來,身子一軟,便仰麵朝天地跌了下去。
起初,神智還算清醒,摸索著想要爬到沙發上去,但一分鍾後,我的四肢開始發麻,手臂也無法用力。
“這是歐洲黑道上的‘老虎煙’,會不會又是‘陰間’組織下的手?”我搖了搖頭,努力撐起眼皮,觀察著陽台方向。門是反鎖著的,有敵人出現的話,隻能是從相鄰的陽台上躍過來。刀在褲袋裏,槍在枕頭下和床頭櫃裏,但我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一下子散掉了,根本無法凝集。
陽台上傳來玻璃窗緩緩滑動的聲音,隨即有三個人先後出現,踮著腳尖走進來。
“快點,他們就要到了,咱們大概隻有十分鍾時間。”有人焦灼地叫著。隨即,兩隻毛茸茸的大手伸進我的腋下,毫不費力地將我抱了起來,大步走進臥室。
這是一個高大健壯的俄羅斯人,腰間高高隆起,一看便知道是插著大口徑手槍。
“桑,給你五分鍾時間化妝成他的樣子,越快越好。”發號施令的人臉色黝黑,正在彎腰伸手,將一隻黑色盒子固定在沙發底下。
第三個人則是一個臉色蒼白的亞洲人,手裏提著一隻金利來的公文包,跟著走進來,拉開拉鏈,把包裏的瓶瓶罐罐倒在床上。他先盯著我的臉看了幾秒鍾,然後拾起鏡子和眉筆,仔細地在自己臉上描畫起來。
我瞬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大約是要妝扮成我的樣子,留在這個房間裏等什麼人。
俄羅斯壯漢掀開西裝下擺,抽出一支銀版沙漠之鷹,熟練地退下彈夾,在手裏掂量著。
“喂,卡夫,你在發什麼愣?”那個小頭目暴躁地吼叫著,“龍堂是美國華人江湖的第一大社團,諸葛常青的功夫很厲害,人又相當精明,你們兩個都打起精神來,別把事情搞砸了!”
按他的麵目看,應該是歐洲人和非洲人的混血後代,下巴尖削,目光如電。此刻,他的眉皺得緊緊的,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
“我在想,要不要把彈頭塗上‘沙皇禁藥’?”壯漢隻是把玩著那隻彈夾,根本不理會小頭目的焦慮。
小頭目一愣,雙手捂住臉,沉默了幾秒鍾,霍的放下手:“塗!一號說過,隻要他們頭腦中的智慧,一旦獲知,馬上殺人滅口。卡夫,你這一次總算腦袋開竅了。”
壯漢咧嘴笑了笑,手指一抹,彈夾裏的子彈便叮叮當當地落在床上。他的手指雖然又粗又短,但絕不愚笨,剛剛這一手單指退子彈的功夫足見功力。
我終於明白:“原來,他們要等的是諸葛常青,那個江湖上極有威信的‘鐵血軍師’?龍堂的人即將到訪,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他們怎麼會截獲呢?”
危月燕一死,龍堂不會毫無反應,我隻是沒料到諸葛常青會徑直來找我,但卻之前連個溝通的電話都沒撥過來。
“我完成了。”一手舉著鏡子的人忽然轉身向著我,優雅地一笑。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我每天早晨起床後在鏡子裏看到的自己。
我無力地盯著他,暈船般的感覺層層疊疊地在腦海裏動蕩著。此人的易容術的確高明,乍看上去,幾乎就是我的翻版。
“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目前開羅黑白兩道上關注的焦點人物,陳鷹。看看,像不像?”他湊近我,眼珠轉了轉,表情也隨著沉靜下來。我記得在港島時,曾有速描專家替我做過炭筆畫,自己沉思時的眼神與眼前的人一模一樣。
被叫做“卡夫”的壯漢叫起來:“桑,跟他費什麼話?中了‘老虎煙’的人,沒有任何聽覺視覺,他根本不知道咱們在幹什麼。快點,你的武器準備好了沒有?”
半分鍾之內,卡夫已經藉著一根棉簽的幫助,把落在床上的子彈都抹上了一種帶著微酸氣味的藥水。“沙皇禁藥”屬於二十世紀末期的一種敗血症型毒藥,侵入人的血液十五分鍾後,將會大麵積地腐蝕對方的淋巴係統和抗病毒係統,從而導致血小板大量壞死。
沙漠之鷹這種大威力手槍號稱為“短槍之王”,再配合以“沙皇禁藥”,中彈者幾乎毫無生還希望。據我所知,目前全球醫學界應對這種毒藥的唯一辦法就是截肢,封閉被感染的毒血傳播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