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搖頭,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定我:“你怕什麼?你的心裏不也有很多問號嗎?”不等我回答,她又接下去,“這一次,我隻用‘讀心術’,絕不催眠你,由你來掌握思想交流的進程,隨時可以中止,可以了吧?”
她給我的所有感覺中,最突出的一點是--“生硬機械,無論動作、語言還是思維方式。”
“好,我答應,但你最好信守諾言,否則的話,我全力反擊,隻怕會比上一次更激烈。”一個人處在心情激蕩的狀態時,出手不知輕重,下一次再出意外她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一言為定--”她的眼睛唰的一亮,“讀心術”馬上開始工作。
“你心裏在想著一個人,同時牽掛著很多事。嗯,二十四小時前,你經曆過一件怪事,一件超出自身智慧的怪事。你去了哪裏?對,是金字塔……金字塔頂,然後有一個能量噴湧的深洞。你站在某個能量源的上麵,那是一個地球人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地方……”
她讀到了我腦子裏所想的一切,但冷馨的聲音卻沒有再次出現。
最終,她失望地停下來,無聲地搖搖頭。
“有什麼發現?”我能猜到答案,畢竟自己經曆過的事情雖多,卻沒能將思路整理清晰,呈現給她的,也僅僅是雜亂無章的很多片斷。
“沒有,我在找‘戰神’,你並不認識他。”她舉起手臂,在陽光裏伸開十指,又一次困惑地開口,“我一直以為自己會是‘兵人’,因為我很怕站在陽光底下,隻迷戀黑夜。五角大樓的資料裏提到過,某些生產線上的‘兵人’廢品,會出現怕光、怕濕、怕冷、怕熱等等怪病,跟我的感覺很相似。真的,我每一次看著陽光穿過自己的指縫,都會由衷地感到死亡的恐懼。”
有麥爺的幫助,她能搞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機密檔案,所以對“兵人”有如此深刻的認識也不足為奇。
我向她笑了笑:“還有一個辦法能打消你的顧慮,稍後我可以打個電話,請朋友核對一下,看軍隊方麵是不是真的有‘兵人’失蹤。”
“你呢?真的不是‘兵人’?”她仍在固執地懷疑我的身份。
“當然不是,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懷疑她的腦神經受過創傷,所以才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
“十四隻。”久未開口的麥爺說了一個數字。
“還有最後一隻,你還需要耐心一些。”龍象女回頭,以高高在上的訓斥口吻回答。
魚缸裏的沙粒驀的一陣簌簌亂響,一隻兩寸長的褐色蠍子衝了出來,蠍尾高挑,暗紅色的毒刺蠢蠢欲動地顫抖著,隨時都有可能蜇向麥爺的掌心。他努力地張開了肥短的手指,任由毒蠍爬上手背。
毒蠍的後背呈現出恐怖的焦黑色,是一隻毒性猛烈的成蟲,應該也是降頭師喜愛的生物之一。
“一、二、三……”麥爺低聲計數,隻數到“三”,便有一道白光從黃沙中閃出,一口咬中了毒蠍的尾刺。那是一隻兩寸長的瘦蠶,通體暗灰色,外表普普通通,但行動速度卻快得驚人。
“好,好,終於成功了。”麥爺長舒了一口氣,肥胖粗短的脖子上滿是汗漬漬的油光。最早之前,他的招牌飾物是一串經過藥物微縮的骷髏頸鏈,無論走到哪裏,別人單憑那串獨一無二的白骨骷髏,就能知道他是大降頭師麥爺。
現在,頸鏈也不見了。
瘦蠶吞掉蠍尾之後,在麥爺手背上遊動著,找準一條最粗的血管一口叮上去。幾秒鍾之內,它的細長身子開始變得渾圓,顏色也變得殷紅鮮豔起來。麥爺用左手捏起仍在掙紮的毒蠍,丟進嘴裏,不經咀嚼便咽了下去。
瘦蠶吸血完畢後,鬆開尖齒,滾落到沙粒上,身子拱了兩下,便鑽進了魚缸深處。
看到這樣的一幕之後,我並沒有感到十分驚訝,其實在降頭師的世界裏,人吃蟲或者血養蟲都是很常見的手法,那隻是修煉降頭術的必經階段。
麥爺吮吸著被冥蠶咬破的傷口站起來,向側麵的一扇小門指了指:“鷹,我們去小客廳坐。”
門裏是一間小巧精致的客廳,同樣是阿拉伯地毯和矮桌,但卻整理得一塵不染。
我的心情並不好,因為在幻覺之中冷馨的求救聲是那麼悲哀無助,讓我如坐針氈。與此相比,蜀中唐門與“蛇王”屬下即將發生的火拚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鷹,我知道你的來意,但很可惜,我幫不了你,因為--”麥爺剛剛落座,便神情嚴肅地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我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失望。
麥爺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油汗,肥臉上露出苦笑:“鷹,你不會想到,我現在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別說是動手幫人了,自己隨時都會死。”
他拉開矮桌側麵的抽屜,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黑綢小包,小心地放在我麵前。
“你得了什麼病?”在降頭師的世界裏,任何病患都能自治,九成以上的高手都會活到百歲開外。
“癌症。”他的神態依舊嚴肅,拉開了小包上的如意結,“鷹,我能幫你的,隻有這些寶石,或者你可以帶它們到銀行變賣,然後重金聘請別家高手相助。”
他掀開黑綢的一角,五顏六色的光芒猝然閃出來,耀得我雙眼發花,隻來得及辨認出那是緊貼在一起的兩顆金剛鑽和一顆貓兒眼共同反射出來的光。等到綢布完全攤開,呈現在我麵前的是總共十五顆大大粒徑寶石,顆顆成色絕佳。
我淡淡一笑:“麥爺,你從哪裏得來的這些東西?送給我又是什麼意思?”
以他的高深功力,殺滅自身的癌症病毒並非難事,現在我理解他為什麼要讓冥蠶吸食自己的鮮血了。那條蠶以沙漠毒蠍的尾刺為食,自身毒性必定驚人,在麥爺身上吸血的同時,也會把蠍毒導入他的血管裏,這種“以毒攻毒”的極端方法正是長久以來人類與癌症對抗的最有效手段。
“我要死了,鷹,再好的寶石都是浮光泡影,送給你,正好還了當年在降頭師大會上你替我擋過一槍的人情。你知道,降頭師是不能欠下人情的,否則死後上不了天國,輪回轉生後代代成蟲,朝生暮死。”說到最後,他的苦笑越來越沉甸甸的,讓我的心也隨著無休止地下沉。
我捏起一顆金剛石,指尖傳來的冰冷感覺並不舒服,但以它的成色和體積,一旦進入開羅珠寶市場,必定馬上引起業界轟動,因為麥爺出示的這些東西都是世所罕見的,比起去年索斯比拍賣行秋季珠寶展上的頂級寶石來也毫不遜色。